“二叔?!”顾影阑手无力的松开,颤抖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二……二叔父,你怎么会在此?”
她看向自己苍白纤瘦的手指,那上面,沾满的,是亲人的鲜血,“我只是要为他们报仇啊,我错了吗?”
从头至尾,她想要杀的,不过一个江茗。可是,谁能吿诉她,为什么,她的二叔父顾琼,大梁史部侍郎,会出现在古战场。
男人眉目清俊,细细看来,与阿爹尚有三分相似,此时却面色苍白,一身血迹的挡在江茗面前,胸前的那柄匕首,深扎入血肉,殷红的血液,溅湿了林间的枯叶,平添了几分凄寂衰败之感。
“你……你是谁?”江茗眼底积聚的腥红散了几许,一双杏眼透着几分迷茫,她缓缓抚上了男人失了血色的面庞。“你是不是要死了?”
顾琼笑了,这个长相只能算秀雅的男人,笑起来,眉眼宛如生花一般,有种说不上来的好看。
他的眼中,盛满了江茗,“我是你的夫君啊,茗……茗儿,我本来是想接你,唔——”他呕出一大滩血来,拼尽全力的抬起手,回握住江茗紫黑的指尖,他有些心疼的抚了抚,“我本是想带你回家的,只可惜,只能陪你一起走一遭黄泉了。”
“二叔,你为何要替她挡,就算我不刺那一刀,她也注定是要——”死在媚杀的毒药下的,不过早晚区别。顾影阑不忍说出后半句,她大概知道顾琼是如何来到古战场的了。
他顶替了顾瑜押粮官的位置,亲赴战场一线送粮,如今顾琼已到古战场,那么,齐梁夏三国盟军,也快了吧。
“咳……咳咳,我知道,我与她,大慨都活不过今日了,但,那又如何?江茗是我顾琼结发之妻,我自当一世爱她、敬她,护她,不惜性命!呕——”他终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嘴角被血迹浸染,艳如烬火,生命即将走向衰竭的尽头。
“可她害了我的父母,二叔,我阿爹,是你的亲大哥啊!”顾影阑强迫自己的心肠硬起来,她撇过头,不忍再看。
她知道自己那一匕首所刺,是下了死手的,正中心脏三寸,绝无生还可能,顾琼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一股子意念支撑着。
可他又能支撑到何时呢?
江茗怔怔看着身下胸口满是血的顾琼,猛得缩回手,“不,你不是顾珣,你不是珣哥哥,你把珣哥哥藏哪儿去了?”
顾琼被她一个牵动,胸前的伤口又深了几分,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依旧笑得温和,看向江茗的目光,充满了缱绻与心疼,“茗儿,我是林郎啊,是你的夫君……你,不记得我了么?”
“林……林郎,顾致林?你是顾致林,对,你说你要娶我的,娶了我,我就是天天看见珣哥哥了!”
男人语调温柔的让人心碎,他试图如往日二十载一般,想抬手整理下妻子鬓边散乱的发丝,可手抬到一半,却是无力地垂下,“对,我娶了你,我们是夫妻了,多好啊……”
他原本清亮的目光,渐渐浑浊,显出几分将死的灰败,他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顾影阑,“大哥的命,我来偿,是我没能管束好茗儿,教……教她犯下大错,我有罪,但是,影姐儿——”
顾影阑眼眸微动,走到顾琼面前,缓缓蹲下,“二叔父,您说。”
“晚姐儿和逸哥儿,他们毫不知情,莫……莫要迁怒他们!”男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终是失了呼吸,像个没有支架的木偶,栽倒了下去。
“二叔父!”顾影阑正要去接,却被一个巨力推开,她一抬头,发现江茗目光凶狠的盯住她,像极了因失去伴侣而疯狂的雌兽。
但顾影阑注意到,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抱着那个清瘦的,胸口满是血污的男人,声音嘶哑,“顾致林,顾琼,你个傻子!”
随即,她笑了,笑声由低至高,最后,变为癫狂的大笑,“哈哈哈,你是傻子,我是个疯子,傻子爱疯子,哈哈,活该!”
“没事儿,傻子,地狱啊,一点也不冷,因为啊——”那或许是江茗脸上露出的,最温和,最干净的笑意,她拔出插在男人胸口的匕首,缓缓对准自己的心脏处,一点点,一点点推了进去,“有疯子陪着你……”
江茗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看着满目刺眼的红意,想起了她与顾琼大婚时的场景。
她这一生,都在追逐着顾珣这轮天边明月,却忽略了顾琼给予的人间富贵,俗世风月。
忘记了那个沉默少语,温润内敛的青年,穿着朱红的新郎服,说,“我虽木讷,不解风情,但茗儿既嫁我为妻,我自当尊之敬之爱之护之,富贵与共,死生同衾。”
生共衾,死同眠,我做到了,可你却毫不知情,真是傻透了。——江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