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余晖撒在古旧的江南老街上,秋风吹着枯叶衰草,孤影被斜阳的拉的老长,踩着“踏踏”的步子。
很奇怪,奇怪到甚至有些诡异,街巷里低头逗着秋蝉的稚童闻声抬头看去,他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好不疑惑,只因脚步声是在老街的左端响起,可人却在右端的尽头,中间隔了三十来丈,稚童只来得及瞧到一个往右拐的背影,老街便又恢复了安静。
江南地,若是往上推个数十年可真的是龙潭虎踞的地方。
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有着天下第一庄之称的“神剑山庄”,其后更有“慕容世家”、“夏侯世家”等诸多武林世家,江湖底蕴比之故都“洛阳”与“长安”都不遑多让。
可惜岁月更迭,今朝你为雄,明日他称尊,花谢花开,春去秋来,那些昔年一个个名冠江湖的绝代人杰,已是尘归尘,土归土,很多年未曾听人提起过了。
古旧老宅,坐落在苏州城里的东南角,大门上的朱漆早已脱落,变得斑驳不堪像是一块块结痂后的疤痕,丑陋难看,门上的铜环已锈迹斑斑,地上铺着一层枯叶,风吹过,带起一股子道不明的萧索。
倏然。
“砰砰砰~”
不想这许多年少有人来的破败老宅今日竟有客至。
老宅无名,或许它曾经有名,但现在也早已褪去了昔年盛极一时的威名,变得黯淡如尘,如土,如蚁。
“谁啊?”
一声极为苍老的声音响起,沙哑,虚弱,仿佛那些老人风烛残年病入膏肓时的无力呻吟。
“嘎吱~”
门轴干涩的转着,如同江上枯舟的摇曳声。
大门缓缓拉开一道缝隙,门缝里一道佝偻干瘦的身子正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探着头打量门外稀奇的客人。
那是个青年,一个穿着素洁白衫的青年,披发而立,安静无比,他背后横握着一柄剑,一柄煞是好看的古剑。
老人愣了愣,他那浑浊的眼睛从青年的脸上挪开后,便一直瞧着那柄剑不放,最后嘴唇颤了颤,没说话,但却让开了身子,因为他并不是这座老宅的主人。
从懂事起他那个哑巴老爹便给他看一幅画,一幅很奇怪的画,上面只画了两个东西,一柄剑,一张面具。
事实上,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些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思,但当他遇见这个人的时候,看到这柄剑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爹和自己都是在等人,父子俩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九十多年。
青年的身子很软,不,已不能用软去形容,因为他就像是一缕清风般从外面飘了进来,滑了进来,缓步走向后院、花园、书房、厅阁、长廊。
尘埃落满,蛛网遍布,枯叶如毯。
曾经这里是“慕容世家”的府邸,也是后来“青龙会”的一个堂口。
“你是他的儿子?”一直安静非常的青年终于开口,连声音都轻的如风吹过一般,偏偏很清晰,也很有穿透力。
老人下意识点点头。
“这里什么都没有了,跟我走吧!”
青年瞥过这座府邸头也不回的说着,确实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些朽木尘埃,已没有任何属于他的记忆,就连等他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
“好!”
老人应道,他确实在这里待了太久了,这么多年还不曾走出去看看呢,为了一个答案他把自己一生最美好的东西都耗在了这里。
但他说完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抬目望着面前的青年,有些疑惑,亦有些好奇的低哑笑道:“我知道这柄剑,但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资格让我等这么多年!”
这便是他想要的答案。
老人白发稀疏,一脸的皱纹,脸上遍布着褐色的斑点,张开的嘴里是两排掉了没剩几颗的牙,他穿着一件有些破烂的褐色薄袄,两只手缩在袖管里,如同那些茶馆酒肆里听书听曲的老人,最是普通不过。
他脸上慈祥笑容依旧,却听。
“唔!”
乍闻老人腹中响起一道古怪声音,他忽然张口一吸,喉咙一鼓,庭院内满地的枯叶顿时如浪翻卷,像是刮起了一阵狂风。
青年目光平淡的看着他,看着他提气,看着他激发气血,看着他佝偻的身子变的挺拔。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竟然是当世一位先天顶峰高手。
“好,看在你爹还有你等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允许你向我讨这个答案。”
仍旧轻缓的话语,没有人任何的怒色与不悦。
“轰!”
骤见那已挺直腰背的老人双腿陡然一弯,上身一沉,一股磅礴劲力浑然自他脚下而生,只闻一声沉闷巨响,那布满青褐色苔藓的石板顷刻已如地龙翻身,震颤不停,像是一层波浪般朝青年涌去。
“混元心法!”
此人练的居然是当年他教给公子羽的内功心法,而且已是臻至大成,雄浑无比。
青年手中古剑一翻,未曾出鞘,提剑在手,剑尖轻轻点地。
“咄!”
一刹,就见一道剑气以匪夷所思的方向与方式,自剑尖激出,沿着地面,划出道一指宽的剑痕,连同石板,包括那股劲力,尽是一斩两半。
然而,老人却已不在原地,之前不过试探之招,此时已如苍鹰腾空而起,旋即折返而下,飞掠而来,双掌排空,状似推山。
可怕劲力直挤压的满地落叶四散乱飞,唯独不曾激起青年的一片衣角。
“密宗大手印?”
如今老人双手出袖才完全露了出来,掌心竟是光滑如背,见不到一条掌纹,如今力灌双掌,那一双手竟变的通红无比,像是充了血,顷刻鼓胀变大了一倍还多。
“你倒是有趣,还揉合了碎心掌,腐骨掌在内!”
见老者双掌不同常人,掌心隐约泛着一团乌紫,他身形往后一撤,之前站立的地面就已多了一双像是刻出来的大掌印,其内石粉如末,随风而散。
双掌落空,老人身子再拔,燕子三抄水,身形凌空一翻,再是一掌朝青年胸口逼去。可他双眼忽的急剧一缩,就见一柄乌鞘长剑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前。
剑掌猝然相遇。
“噗!”
一道血花是毫无意外的自老者右手手背上炸开,掌心已然多了一个窟窿。
青年抱剑在怀,平淡道:“这个答案可否满意?”
老人看了眼掌心多出来的窟窿眼,听到此言他笑道:“老奴见过龙首。”
青年转身离去。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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