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过枫叶,也吹过老者衣衫的破口,卷起裂口处仍在隐现的电光,留下上头布帛的焦黄。
“看样子,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了。”老者说道。
“也到了你提要求的时候。”
“怎么?你还想赖账不成?”老者听他语气,提高了音量问道。
“有何不可?”黄皆理所当然道,“我可并未答应你什么。”
“你穿着我年青时的装束,带着我送你的灵器,还能面色不变的说出这种话,啧啧......”老者回过身,瞪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人,口中夹枪带棒。
黄皆脸色不改,也学着打量面前老人,两人大眼瞪着笑眼,噤声许久之后,不知是哪阵风吹动了老人的笑穴,他咧着嘴,朝天哈哈大笑起来,而黄皆也嘴角一勾,笑着摇头。
“行了,玩笑便开到这,你且听好了。”笑了片刻,老人便低头正色道。
“说。”
“我知你想去天宫,若你能帮我办成事情,以你那时的能力,上天宫自然不难。”老人停顿一下,抬腿绕着黄皆踱步,双手负在背后,”我要你帮我杀四个人。”
“哪四个?”
“南过南梁河,入南越国,杀南越‘扶衣令’董鳞。”
“西穿大漠,入辛朝,杀辛朝白鸦首脑洛鬓。”
“东过大洋,进通明岛,杀墨国王妃折津遇。”
“最后一个,便是本朝归元皇帝。”
他边说着,身上灵气卷起地上泥土,悬挂于空气中,凝结出四副地图。
“都不是小角色啊。”黄皆环顾四周,视线在四周的地图上来回停留。
“若是小角色,那你这一身的本事,岂不浪费?”
“可以。”黄皆不理会他的调侃,点头确认了他的要求,转身背对他,“既如此,那我便走了。”
”你想先去哪?“
“先去做完未做完的事。“黄皆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的执念仍在么?”老者轻语一句,双目闭上,“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对了,庙里的那把剑你可要拿走?”
“不必了。”黄皆朝后摆摆手,迈开脚步。
“等等!!”远处,一声音由远至近,黄皆眉头一皱,便想加速离开,却还是慢了一步。
雀爷过了五年胖了一些的身子砸在了黄皆肩上,朝下落去,它赶紧手忙脚乱地张开翅膀,架住黄皆肩头,略显狼狈地爬上后,喘了两口气,气恼说道,“你这混蛋小子,怎得不带我!”0
“为何要带你?”黄皆偏头看它,“瞧你这笨拙样子,带了也只是个累赘。”
“嘿!”雀爷用翅膀拍了拍黄皆的脑袋,“怎么说话呢,忘记是谁救你于水火之中了?”
“就是因为没忘记,不然我早把你烤来吃了。”
“大胆!看打!”
一人一鸟吵嚷着,渐渐往枫林尽头去了,在老者的眼中渐渐变为模糊的影子。
“修行者的江湖,如今怕是要乱了。”盯着黄皆与雀爷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老者摇摇脑袋,感慨道。
他抬头看天,天空中仍有飞鸟不小心飞入此处,便再也不得离开。
“魏奇,我当年问你的那声‘何必’你现今可有另外答案?”他喃喃道,像在问谁,也似在问自己。
......
清露峰后边,也有一片枫林,清禁的枫叶偏黄,这里却偏向火红。
秋日的骤雨刚歇,林木间土壤仍是湿润,一个青年毫不在意地趴在泥地两侧中央,身上沾满湿泥,压在铺满的枫叶之上,正在作画。
他的周身肿胀,挂满交错狰狞的疤痕,眉目间却可见到往日俊秀的几分残留。
他已经画了两个时辰,左掌按着的画纸上,一个目光凄苦,身姿柔弱的女子正屈着腰,立在上头,两只眼睛瞥着外头的他。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快不慢,以匀速接近他,一直到他身边才停下。青年却并不在意,只顾全身心的作画。
“你在忏悔么?”黄皆蹲下身子,在他耳边问起。
青年并不作答,捏着炭笔的手更加快了,嘴里喃喃自语,犹如蚊鸣。黄皆把耳朵凑近,这才听到青年在说“贱人,贱人。”
“看来是我想多了。”黄皆抬起了头,而青年重复的话语也越发大声,越发发狂。
黄皆提起黄泉,便要立刻终结这个疯子的性命,刀锋划到他的脖子旁边,却停了下来。
“也许,让你活着是一种更好的惩罚。”黄皆收回刀,就想转身离去。
未走两步,却听见那青年弃了画稿,朝他后背扑了过来,口中咆哮着:“贱人!贱人!”
黄皆停步,手腕翻转,向后划出一个半圆,一个头颅与身体分离,落到了地上,变僵的脸上凝固了一抹疯狂的笑意,在泥地上翻滚几圈,于一颗树前停住,卷起一地的脏泥。
他死了。黄皆心里冒出这句话,忽觉内心有什么东西消失,空了许多。他盯着那颗头颅看了许久,走到一株枫树前坐下,后背靠在树干上,将黄泉插入面前的土壤中。
“出来吧。”他平淡道。
“不,我不出来。”树后想起回答的声音,“我也没兴趣,没胆子看见你。”
一个男子,与黄皆背对背隔着一株枫树坐着,树上枝叶的阴影覆盖而下,零散的阳光将他的面容印得并不真切。
“为何?”
“因为见到你,我估计就要死了。”男子笑着说道。
“你倒想得周全。”黄皆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魏离欢是你什么人?”
“要是从血缘上来看,应该算是我的胞弟。”男子并不在意黄皆的语气,“自从他变这样后,我一直便照看,监护着他。”
“那怎得,你不拦我,也不想为他报仇?”黄皆有些好奇。
“我从不为一颗弃子浪费时间。”男子说笑道,“我可不想跟父亲一样,这么疲累。”
“是么?”黄皆轻声道,有一丝疲倦从心里蔓延而出。
他甩甩脑袋,将那抹感觉抛出身体,偏了下头,问道:“有酒么?”
“自然是有。”男子答道,过了一会,一只手臂往后伸到黄皆脸侧,手掌中正捏着一壶酒。
“这酒不烈,我不太喜欢豪侠们爱饮的那些烈酒,还请见谅。”
“可。”黄皆接过酒壶,拧开壶嘴,一口气将所有酒酿灌进嘴中才停歇。
“想醉时,喝什么都能醉。”他抹了抹嘴,将酒壶递回,手握住刀柄将自己的身体撑起。
“你可告诉所有人,是黄皆杀了他。呵呵。“他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句话,歪歪扭扭地朝来路走了。
“黄皆么?”男子把壶嘴朝下倒了倒,也不出去看黄皆离开的背影,“找不到杀人的借口,也是件遗憾的事。”
这日过后,有两件事传遍了修行者的江湖:其一是三公子魏离欢最终还是死在了栾阳谋逆之子黄皆手中;其二是清玄宗软禁多年的原灵虚宫宫主宋晗被秘密地处死。
这两件事接连传出,也不知哪个先,哪个后;哪个真,哪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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