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于:“你看清楚了,不会搞错?”
老于说:“他害我坐了三年牢,化成灰我都认识。”
真是好人没好报,祸害活千年!我妹和我爸都走了,这个好赌、好色又不守信用的恶棍却活得有滋有味的。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和老于喝闷酒,喝着喝着酒劲上来了,我愤愤地说:“他要是落我手上,我非摘了他的肾不可!”
老于说:“摘,为什么不摘?这种人就不配有肾!”
我们就策划着怎么去摘那人的肾。
老于去保卫科调监控,查到了那人就诊的科室是皮肤性病科。
我去电脑系统调取了他的病历,发现他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股癣。从诊疗记录来看,这家伙应该是私生活糜烂,怀疑自己染了病。
这给了我可趁之机。我根据他登记的手机号,用医院的电话打给他,说他很可能感染了一种罕见的性病,如果不动手术的话,皮肤癣可能会恶化。让他隔天来医院挂普外科赵鹏程医生的专家门诊,咨询一下手术的事情。
那家伙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挂了我的号。轮到他的时候,他说:“赵医生,我看你好面熟。”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认出我来了。谁知道他接下来说话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我才知道他是因为边上人多,不好意思说病情,故意和我套近乎。
我心里暗笑,拿着他的病历本看了看,装模作样地说:“你这个情况比较复杂,先去验个血,等会儿人少的时候再来。”
他验完血后就一直在旁边等着,到我快下班的时候,已经没有其他病人了,他才把化验单拿来给我看。
我说幸亏你看得早,你这个血象现在还是正常的,可以手术。他问我具体是什么病,手术有没有危险。我随便编了个听起来很专业的名字,然后说:“手术是很简单的,个把小时就结束了,也不需要住院。”
他一听放下了心。
我假装随意地和他聊天,问他是不是常年在东莞玩。他一听这个就来劲了,说东莞那地方很正规,妹子都定期体检,才不会得什么病。又问我是不是也好这一口,说东莞没了,他现在在吴中地区打游击,底下小妹都是以前在东莞培训过的。
我笑说你这样也不怕你媳妇儿知道?
他说谁爱娶媳妇谁娶去,老子光棍一条,想怎么玩怎么玩,想玩多少玩多少。
我心说你这种人不得尿毒症真是没天理了,表面上却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一会儿手术谁签字?有没有亲戚朋友知道你来这儿看病?”
“这种病谁会告诉别人啊?”他有点不安地问,“我自个儿签字不行吗?”
我假装为难:“按规定呢,是不行的。不过嘛……”
他一看有戏,就问我不过什么。
我说:“你这个手术吧,也不是什么大手术,也没什么危险性,我就算私下里帮你做做掉也可以的。”
他问:“私下里怎么做?”
我说:“就是不开单子,我直接带你去手术室做掉,在医院的病历系统里查不到你的手术记录,也就没人知道你得过这个病。不过这样我就要承担比较大的风险了。”
他以为我是要管他私下里要钱,小心地问了句:“多少钱啊?”
我说:“按医院正规做呢,大概一万,医院有记录,家属要签字。我给你做掉呢,收你三千,不贵吧?”
他连说不贵不贵,就跟我约好了半夜来做手术。
由于是偷偷做,我不能从院里领手术需要的药物,包括麻醉和应急用血,我就让老于通过外部渠道去买。晚上的时候,也是老于充当我的助手。当然,他不懂医护,主要任务是帮我把风。
手术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我摘了那家伙一个肾,正准备缝合的时候,老于说:“摘一个是摘,摘两个也是摘,迟早暴露,还不如一步到位。”
我吓了一跳,说:“两个肾都摘了,人可就死了。”
老于说:“他不死,我们早晚要死。”
我说:“那尸体则么处理?”
老于说:“往停尸房一扔,过几天再处理,没人知道。”
我知道老于在保卫科人缘好,和停尸房那边也很熟,就没再多问,又想起我妹,想起我爸,一股恨意从心底升起,我就把心一横,把那家伙的第二个肾也给摘了。
后来的几天,我过得魂不守舍,直到老于来找我,给了我五万块钱。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两个腰子,丢了浪费,还不如换点钱花花。”
我把钱捐给了肾爱公益基金,希望那些像我妹一样的病患能够多一点康复的机会。
……
浮冰慢慢融化,浴缸里的水满出来,嘀嗒嘀嗒地滴到地上,又变成水蒸气弥漫在浴室里。
那个男人还站在浴室的门口,隔着蒸腾的水汽,看起来像一幅扭曲的超现实主义绘画。
“后来呢?”
“后来我和老于又合作过几次,都是一样的方法,我做手术,老于善后。”
“那些人都该死。”赵鹏程强调着。
“都是在医院里做的?”
“是的,都在医院里。”
“最近两次呢?”
“最近两次?最近……这两个人罪不至死,我就是想警告一下那些不珍惜自己肾的人。”
“那个植物人呢?”
“啊……什么……植物人?”
赵鹏程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似乎在抵抗什么。他的抵抗很剧烈,身体开始发抖。
窗台上的乌鸦突然“呱呱”叫着穿过浴室窗户的玻璃,飞了进来,又对着镜子飞了进去。镜子上的口红缓缓融化,像血一样流下来。
他挣扎着想要从浴缸里站起来,浴缸的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
胡杏看见一直坐在审讯椅上很安详的嫌犯突然激动起来,闭着眼睛用力地挣扎,像正经历着噩梦的折磨。
这时候,一个警员推门进来,看见胡杏问:“史队呢?”
胡杏说:“在审讯呢。”
警员在胡杏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把一份文件放下。
胡杏点点头,打开文件看了一眼,然后拿起电话。她看见玻璃那边的青木又绕着嫌犯转起圈来。
……
浴室门口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在浴室里来回踱步。
踢踏踢踏,
赵鹏程听见趿拉板踩着地砖的声音,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踢踏踢踏,
他慢慢放松下来。
“你是个外科医生?”穿趿拉板的男人问。
“是的。”
“做过很多手术吧?”
“是的。”
“开过颅吗?”
“开过。”
“是那个植物人吧?”
“是的,那人是个植物人。”
“你取走了他的大脑?”
“是的。”
“为什么?”
“因为……”
赵鹏程正想说的时候,一阵熟悉的乐曲声响起: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他习惯性地去看肥皂盒里的手机,这种马林巴琴声是爱疯手机的默认铃声。
但肥皂盒里的手机是个只能打电话的老年机,而且屏幕也没有亮。
铃声越来越大,无从辨别方向,仿佛来自天上,又仿佛来自地底,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整个空间都跟着震动起来。
镜子首先碎裂,赵鹏程看见那只乌鸦“呱呱”叫着朝着远处虚无的地方飞走了。
接着,浴室地面的地砖倒卷而起,天花板压下来,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赵鹏程“啊”一声睁开眼睛,坐在审讯椅上惊恐不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史大壮的手机在响。
他原本不想在审讯的时候接电话,尤其是正到了关键时刻。但他还没来得及关静音,嫌犯就已经醒了。
他皱着眉头按了通话键问:“什么事?”
手机里传来胡杏的声音:“史队,垃圾街男尸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另外,派出所走访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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