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没想到会在滇南的大山里见到这个熟悉的符号。他闭上眼睛,缓缓平复了一下心情,伸出手摸向洞顶。
岩壁上生满了苔藓,入手处潮湿光滑,一片冰凉。凉意随着手掌传遍了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杜鹃在外面焦急地问:“怎么样?看到没有?”
青木说:“看是看到了,但是该怎么做?”
杜鹃说:“摸他,摸他!像抚摸情人的脸那样摸他……额……”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脸突然就红了,“虽然你们都是男人,但是……两个帅男人也是可以的吧……”
站在一旁等待的乌鸦听出了几许不对,狐疑道:“呱,你说什么?男人?你看到的是什么?”
“必须要用强大的精神力去感受,才能摸到实体,我已经没有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杜鹃沮丧地说。
“不不不,不是说刚才,”乌鸦晃着脑袋,“我是说以前,第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杜鹃说:“我看到司徒的脸,他就在岩壁上。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情人一样看着我。我用精神力量去触摸他,他就有了实体,然后我,我……”
“哇哦,听说那时候你才十三岁。”煤老板计算了一下,“嗯,对乌鸦来说,十三岁也不小了,但是人类……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能和这里整个空间的力量进行沟通了,我能利用空间的力量来控制进入这里的意识体。当然,只是一定程度上而已,并不能完全控制,所以在这个空间里,我并不敢走得很深,也从来没有碰到过……”
杜鹃继续说着,想起刚才的遭遇,她用双臂护紧身体,显得有点害怕的样子,“从来没碰到过日本人。”
青木没有管他们的对话,而是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岩壁上那一片冰凉。慢慢的,他发现那两个三角形从岩壁上凸了出来,在他的意识里闪闪发光。
当然,青木知道这不是真的。这是在梦里,而且他现在闭上了眼睛。这东西却依然在触觉和视觉上给予他不同的体验,影响他的意识。
这是一个意识烙印。
青木想到了。这就是那个最初造梦者留下的后门,就像在游戏的后台程序里故意留下一个bug。游戏设计者可以利用这个bug来修改玩家和npc的数据从而快速通关。
当意识烙印深深地刻印在你的意识里,你就可以获得足够的权限。权限的大小和你本身的精神力量成正比,所以杜鹃只获得了这里的一部分权限,而药婆的权限更小。
不知道司徒获得了多少?会不会是全部呢?
青木这样想着,开始接受意识烙印的蚀刻。
“绝不会和你看到的一样的。”乌鸦对杜鹃说,“我猜这里看到的是人的欲望,你心里最想什么就能看到什么。嗯,就是这样,所以你看到了一个男人,那么我的主人……哦天哪……”
煤老板歪头去看那个洞,“这个笨蛋会看到谁?哦不不不,我得去看一眼,为了亲爱的如花,为了我的酱肘子!”
它说着张开翅膀,迈动擅长跳跃却不是很擅长走路的两只鸟爪,摇摇摆摆地走进了洞里。
“嘿,伙计,你看到了谁?”乌鸦踩着青木的身体一跃到他的肩膀旁边,抬头去看,“呱?这是什么?呱呱!”
它伸长它的脖子,用喙在那两个三角形相连的顶点处啄了一下,那个符号就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虽然转过来以后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但却把乌鸦吓了一跳:“什么鬼!”
它忽然听到一阵滂湃的海浪拍打礁岩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煤老板往洞穴外面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去,看见洞外的深渊里巨大的水浪打着卷向上而袭来。
它吓得一缩脖子大叫:“快跑……呱……”
但它的话还没有喊完,水就已经涌了进来。强大的水流卷住了它和青木的身体,又退出了洞穴,掉进了黑暗的深渊。
在坠落之前,煤老板迅速用它的尖锐的爪子紧紧抓住了青木的头发。
……
青木正在接受意识烙印的蚀刻,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在迅速的坍缩,就像梦境将醒时空间坍塌的感觉,但是他无法像过去那样从容退出,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唯一剩下的知觉,就是头顶的头发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住了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有了知觉。
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身下湿漉漉的,能够感觉到水正在缓慢地上涨。
青木想坐起来,脑袋却砰一下撞到了顶。
他摸了摸口袋,找到了手机。手机沾了水,但还是能用,他打开了手电。
他发现自己还在这个圆拱形洞穴里。
洞穴的顶端刻画着一个图案,在青苔的覆盖下显得模糊不清。
他用手抹去苔藓,两个三角形才显现出来。当他再次用手去触摸和用精神力去感受的时候,除了一片冰凉的感觉,就什么也没有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现那个符号边上似乎还有一些细小的刻痕。他用指甲把上面的苔痕和泥沙全部刮去,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是一行日文:
北野真武造梦于此。
……
水位涨上来了,洞外的瀑布开始变大,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青木不得不退出拱穴。他也确定自己此刻已经退出了梦境。
那个符号,可能不仅是制造梦境的人留的后门,同时也是一个自毁装置。刚才一定是他或者乌鸦触发了什么,导致这个梦境的底层架构坍塌了。
杜鹃就躺在洞外的河道里,身上穿着和小木楼里时一模一样的衣服,也没有破烂的痕迹。河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身体,青木上去摸了摸她的鼻息和颈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放弃了施救的想法。
河边岸壁上挂着铁笼子,上方岩壁的电线已经脱落,射灯也已经腐蚀生锈。
半浸在水里的笼子在手电照射下反射出幽暗的黑光。不少笼子里散落着白骨,有些还是完整的人形。
青木沿着河岸往回走,不久就听到了“呜呜”的哭泣和“救命”的喊声。
他走过去,看见罕赖子的父亲和几个兄弟被分别关在一排笼子里,此刻看见他手机的光,正巴巴地趴在铁栏杆上望着他求救。罕赖子倒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趴浮在水里,显然已经死了。
最尽头的笼子的铁门开着,青木知道这就是刚刚自己被关的笼子。照理,在他和罕赖子中间,还隔着一个疯乞丐。可奇怪的是,那个笼子的门也开着,而疯乞丐却不见了。
笼门上挂着一串钥匙。
青木把钥匙取下来,走到罕赖子家人的笼子前,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我会把钥匙交给小琴,你们等着吧,如果她愿意来救你们的话。”
那几个笼子里的男人看着他,眼里满是想杀人的怨恨。
但随着青木转身离去,无论有多少怨毒、愤怒,还是悔恨、害怕,所有的一切都被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吞没了,除了远处还传来的踢踏踢踏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