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沟河是中缅边境线天然的界河。河两岸山峦起伏,雨林密布,河弯滩险,水流湍急,只有少数的平缓之地。那里停靠着许多无人的竹筏,经常有人在两岸来回做点小买卖,因为都是附近的农人,边防哨所的值勤人员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朝霞将水面映照得通红。
一架直升机从远处飞来,沿着河岸飞向东面,过一会儿又折返向西而去,惊起许多林鸟。
河北岸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带着警犬在林间搜索。
史大壮看着眼前宽阔的河水,耳机里不断传来搜山队伍的汇报,他的眉头锁得越来越深。
凭着当侦察兵时练就的本领,从侉子坝后山一路追着穆卡的踪迹。后半夜的时候,其他各路支援的队伍赶了上来。一路发生了几次激烈的交战,击毙了几个悍匪,却始终没能截住穆卡。
彭家虎所乘坐的直升机一直在南沟河岸边梭巡,封锁过河的道路。由于武装直升机的出现,一度让对岸哨所大为紧张,得知北岸是在抓捕毒贩,那个缅兵才放松地回了自己的木屋睡觉去了。
天亮的时候,彭家虎从直升机上下来,找到史大壮大声抱怨:“这个穆卡到底是他娘的什么人,会飞天遁地不成?”
这时候对讲耳机里传来声音:“史队,这边岭沟的崖壁底下发现一个小洞,洞里有氧气瓶和潜水衣。”
史大壮连忙问:“有多少套?有没有新脚印?”
“有,警犬也嗅到了气味,应该已经有人从这里下水了。这个洞好像可以通向其它地方,他们可能是从山洞里过来的。”
史大壮心里一沉:“你们多几个人,带着警犬进洞,看看通到哪里。”然后转头对彭家虎说,“穆卡可能已经到对岸了。”
彭家虎骂娘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到有人指着对岸喊:“史队,彭队,你们快看!”
史大壮转头顺着说话那个警察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静谧的南沟河对岸有两个人正沿着岸边走向哨站。走在前面的一身白衣,走起路来的样子洒脱而文雅,就像来旅游的大学老师。后面跟着一个大个子男人,肩上还扛着一个小孩。
因为隔得太远,彭家虎认不出那个小孩是不是虞美人,他看向史大壮求证,只见史大壮一拳捶在旁边的车身上,眼睛里快要迸出血来。
彭家虎大叫:“狙击手!狙击手呢?”
耳机里传来特警队长的回应:“对不起,彭队长,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我们不能向对岸开火!”
“艹他妈的!”彭家虎也知道特警队长说的是对的,但忍不住骂人,然后大步走向河滩,“老子游过去抓人总可以吧?”
史大壮一把揪住他:“老虎!你是个警察!”
彭家虎甩开史大壮的手:“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美人带走?!”
这时候,他们的耳机里忽然传来严局长的声音:“我是严明,保持克制,千万不能越境!也不能向对岸发射一颗子弹!我已经带了谈判专家过来,马上就到。”
一架直升机穿过北方的山谷在他们前面的平地停了下来。严局长从直升机上下来,疾步走到岸边,对史大壮和彭家虎说:“我已经向省厅汇报了情况,上面正在知会缅方政府,请求他们协助抓人。”
“协助个屁!”彭家虎愤怒地说,“缅越那个娘蛋政府要是给力,麻粟坝的大烟早绝了!”
严局长不悦地说:“老虎!你这个臭脾气再不改,早晚要出事!”
他又对跟在他身边来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说,“朝对岸喊话,拖住他们。”
谈判专家拿着扩音器站在岸边用缅越语叽里呱啦地喊了一通。
哨所小木屋里的士兵探出头来看了看,然后也拿了个喇叭出来准备回应。没想到穆卡走到哨所旁边,和那个士兵说了点什么,然后士兵就把喇叭给了穆卡。
穆卡对着喇叭用普通话喊道:“史大壮在不在?没死的话站出来说话!不在的话我就走了。”
谈判专家还想说什么,穆卡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史大壮冲上去一把夺过喇叭:“穆卡!我是史大壮!”
穆卡笑着回过头来,拿起喇叭说:“你很厉害!我哥哥死在你手里真不冤!如果我这次没有精心准备,打你个措手不及,结果还真是不好说。”
史大壮说:“你不就是想报仇吗?有种冲我来!抓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报仇还讲究什么道义吗?我可不像你们这些伪君子,杀完人还满口仁义道德!”穆卡不屑地说,“我哥哥死在你手里,但祸根是虞刚!没有虞刚的话,你要想杀我哥也没那么容易。我就是抓了虞刚的女儿怎么啦?”
他说着一把揪住虞美人的头发,“我不但抓了她,我还要折磨她!我会把她带去麻粟坝,让她尝尝吗啡和海洛因的味道!我还要把她卖到麻粟坝最低贱的窑子里,每天被那些抽完大烟的男人蹂躏!瞧瞧,你瞧瞧她这身细皮嫩肉,还真是个美人胚子,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史大壮强忍愤怒,喊道:“是我杀了穆阔!你要报仇找我!把孩子放了,我跟你走!”
穆卡哈哈大笑:“我本来是很想杀你,但我现在改注意了。虞刚是为了救你受的伤吧?我折磨她女儿的时候,比折磨你亲生女儿还要痛苦吧?哈哈!我就想看着你痛苦的活着,比打死你让我爽一百倍!”
“你住在吴中对吧?我会把她的照片寄给你的。你可以看到她白天在我的实验室里试验新型毒品,晚上成为麻粟坝地下妓院里最受欢迎的小女人的样子。她是一朵美丽的罂粟花,会随着九月的信风而渐渐枯萎!”
“知道我为什么一路留了那么多破绽让你追过来吗?我就是想在走之前亲口告诉你这些话,然后当着你的面大摇大摆地带着她离开!”
“有本事,你就过河来救她,我等着你!”
穆卡说完把喇叭还给那边哨站的士兵,用力一拽美人的头发,把美人拽倒在地上,向后拖行了几步,然后一把扔给身边的大个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转身潇洒地走了。
史大壮再也忍不住了,把喇叭一扔,用力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把作战背心和防弹衣全部扔到地上。
“史大壮!你要干什么?”严局长喝问道。
“我要去抓人!”
“你是人民警察!你知道私自越过国境线是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是警察了!”史大壮把枪也扔了,“我退出警察队伍,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过河,与国家无关!”
彭家虎也把枪和头盔一扔:“我也去!他娘的老子就不信邪了!”
“你们干什么!造反啦!”严局长大声训斥,“警察是你们想当就当,不想当就去不当的?你今天脱了这身衣服,也还是警察!别忘了你们宣过的誓!你、你、还要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国家,是人民!”
彭家虎不满地大吼:“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你杀了我算了!”
严局长看着对岸越走越远的穆卡,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颤抖着说:“原地待命,等上级指示!”
史大壮库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从这个汉子脸上流下来。他知道,缅越那边政局根本不稳定,政府不会管边境上发生的这种破事的。就像彭家虎说的,那个娘炮政府如果给力,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贩毒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传来:“我不是警察,我可以过去。”
所有人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穿件灰色旧风衣,微驼着背,双手插在裤兜里,踢踏踢踏地走来。
严局长问:“你是谁?”
青木说:“我是你管不着的人。”
严局长有些尴尬,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理智上他觉得应该下令阻止这个人,把他扣起来,但他忽然莫名有些恍惚,大脑一片空白,像没电的时钟一样停摆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青木缓缓穿过人群,走到史大壮身边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他从地上捡起一张地图,看了两眼就随手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走上河滩,上了一条竹筏。
竹筏渐至河心。他撑着篙子,孤独的身影站在水面上显得尤为俊长。一阵风吹来,吹起他的旧风衣,被旭日的阳光一照,像英雄飘扬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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