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用力一勒马缰绳,那马人立起来,在原地打了声呼律,双蹄踏在地上,白气从鼻孔里狠狠喷出来,原地转了半圈。
少年骑士片腿从马上跃下,往客栈里面走了两步,发现并没有伙计出来迎接,自己把马拴在石桩上。拴绳的时候随意看了傅则阳和三个尼姑几眼,见四个人也在打量他,他友好地点头回笑,然后径直往酒楼里面走。
“且慢!”傅则阳出声阻拦。
少年骑士表情很意外:“什么事?”
傅则阳问:“你是要进去吃饭吗?”
少年骑士有点烦,心说我来这酒楼不吃饭还听曲不成,总算涵养够好,微笑点头:“正是,俺路上赶得急,错过了晌午的饭店,要在这里大吃一顿。你……要一起么?”
傅则阳轻轻摇头:“他这里的饭我可不敢吃。”他压低了声音跟少年说,“我在这坐一上午了,里面的菜都是用人肉做的,你吃人肉吗?”
少年大吃一惊:“什么?人肉?”随即怒道,“这朗朗乾坤,大太阳底下,竟然有如此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之事发生!你确定是真的么?莫不是在哄俺?”
傅则阳赶紧拉他胳膊:“你小点声!我观察好久了,这附近吃人肉已经是寻常事了,北边齐王、鲁王、淮南王把皇帝给抢了,燕王和唐王、秦王组成联军,在黄淮地区杀得血染山河,大量百姓逃过长江。南边也不太平,再加上妖孽丛生,怪兽食人,人亦食人……里面的菜,甭管冷热,都是人肉做的,听伙计说是本地的猪牛都吃完了,外地来的都被截做军粮了,为了营生,只能吃人。”
少年阴沉着脸:“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便下定论,须得亲眼见着才好。”说完大步流星往里走。只见里面空间很大,摆着十几张桌子,中间摆放有炭火盆,哄得热气腾腾。
由于不是饭点,只有一桌食客,便是方才那两个中年文士,一个穿黑,一个穿白,头戴消遥巾,手持鹅毛扇,点了四碟小菜,两壶烧酒,正在高谈阔论。
“尤兄,以你所见,越王肯定能成事了?”穿黑的问。
“那是当然!”穿白的轻摇羽扇,“越王年少有为,礼贤下士,江南名士都得他发帖邀请,共襄盛举,似那些江南大儒,有能耐的道教全真,佛门高僧,他更是登门去请。兄弟不才,也得了他一张请柬,明日便要弃了赵文冲那夯货,往杭州去见投越王了。”
穿黑的讨好地给他斟酒:“听说越王殿下曾经去天台山求见芬陀神尼,想要拜为弟子,被芬陀神尼拒绝了,可有此事?”
穿白的笑道:“人家芬陀大师是比丘尼,怎能收男人为徒?再说越王殿下将来要登大宝的,也不能入的佛门。师徒之说,不过是请神尼指点天数罢了。也不止天台山的芬陀神尼,仙都山的仙女崔芜元君,武夷山千石帆的谢山谢真人,咱们殿下都亲自攀山去拜过,不过崔仙子那里云遮雾锁,殿下没见着人,带路的曹真人施法破开云雾才得入谷相见,听说那崔仙子美艳无双,世所罕见。殿下请她出山相助拯救乱世,她说自家劫数将至,委婉拒绝。不过她不肯出山,她那公子却肯,背着崔仙子带了好些宝物出来……”
少年生怕冤枉了好人,装作挑选桌子的模样,顾盼着往里走,听他们的谈话里面提到仙人,少年也听说过仙都山隐修的崔芜崔仙子,只是寻常人等不能见着,便留了心。他边听边走,逐渐看清楚两人菜碗里吃的是什么,赫然有一只人手,像酱肉的颜色支棱在大碗里。
他还担心是面做的,转念一想,就算是面做的吃食,也绝没有做成人类手掌形状的,既这样做了,必不是什么好人。
他按耐不住怒气,抬脚踢在桌沿上,将那桌子踢得旋转着飞起来,撞破窗户飞向街道,菜汤油盐撒了两个文士满头满脸。
柜台里面掌柜的是个黑瘦的小老头,正跟两个伙计低声说着什么,有客人进屋也不来招待,这时见少年发难,两个伙计全都喝骂着过来:“小兔崽子,吃了雄心咽了豹子胆,敢来我们店里撒野!”
这两个伙计身材都很高大,粗胳膊大长腿,横眉立目,就要过来捉那少年。少年凛然不惧,箭步窜过去,跟两人交上了手。
掌柜的在柜台里面见着架势惊声大喝:“小心这是练家子……”话说出口的同时,把手腕一抖,算盘裂开,里面的算盘珠子被他手指拨动,嗖嗖嗖连绵不断往少年身上打去。
少年抡拳打在右边伙计的鼻子上,将其打得仰倒,出拳的同时左边飞起一脚,踢中另一个伙计的胸口,将这人踢得倒撞甩向桌子底下。然后反手把背上的铁伞取出,撑开伞叶,算盘珠子打在上面,噼噼啪啪,似冰雹骤雨,木屑乱飞。
等算盘珠子打完,少年撑起铁伞,傲气十足地说:“我道是谁会如此丧尽天良,原来是夜叉帮的黑手老七!”
那黑手老七面陈似水,阴森森地说:“我也纳闷是谁敢来金华砸我的场子,原来是铁伞门的小畜生,你是姓谭还是姓杨?”
少年傲然地把铁伞一晃:“你家小爷正是铁伞门杨鲤!”
杨鲤?傅则阳被这名字惊道,他先前看着少年根骨极佳,非但是个修仙的种子,已经收下的诸多弟子当中也极少有能跟他相媲美的,再听他叫杨鲤,疑心是跟南海散仙凌虚子的那个弟子同名同姓。于是推门进来问:“你说你叫杨鲤么?木易杨?鲤鱼的鲤?”
“正是!”杨鲤回道,“看你带着剑匣,难道也是我辈中人么?”
傅则阳乐了:“你辈中人是什么人?”
杨鲤瞥了一眼黑手老七,略转过身子跟傅则阳持伞拱手说:“小弟杨鲤,武当派铁伞门铁伞仙古来稀座下第五弟子,还未请教朋友尊姓大名?”
傅则阳大奇:“武当派铁伞门?武当派就是武当派,哪来的铁伞门?”
杨鲤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耐心给他解释,口气里带着几分自豪:“我们武当派祖师三丰真人共传下八大弟子,其中五个留在武当山,各创一门,目前只有天剑门、天音门、太极门、八卦门四门仍然存在。三丰祖师另有一位弟子教外别传,是他最小的关门弟子,将三丰祖师所有的能耐都学来了,并且推陈出新,创下铁伞门,专以一把铁伞作为武器,可攻可守,飞檐走壁,渡河越海,极为得力。昔年恩师曾经以则阳祖师亲传的铁伞荡魔七十二式,在长江边上重创洞庭六龙王,威震天下!”说起祖师的丰功伟绩,他满脸都是羡慕。
傅则阳越听越迷糊,听他说的那位三丰真人教外别传的关门弟子,仿佛就是自己,但是自己什么时候创下过铁伞门?还高出了铁伞荡魔七十二式,还有一位弟子叫古来稀,听名字就很老。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过这么一个弟子呢?莫非年头太多,许是什么时候手下的记名弟子,现在都忘了?他快速翻找记忆,并没有这样的过往。
杨鲤见他这副神情,仿佛从来没听说过铁伞门一样,有点失望:“你从来没听说过俺们铁伞门吗?”
傅则阳问:“你说那洞庭湖六龙王,是六条妖龙吗?”
杨鲤点头:“不错,那六个家伙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纠集了一帮水寇横行江上,杀人无数,好些武林人士都栽在他们手上,最后还是我师父亲自出手,一人将其全部消灭!”
“我是问,他们到底是真正的龙,还是人,外号叫做洞庭路六龙王?”
“当然是外号!”杨鲤很纳闷地看他,心说这人怎么就听不懂自己的话呢,“那是六个江洋大盗,是南疆鬼母教下尊者罗松的弟子,那罗松据说拥有驭使鬼神之法力。不过我们武当派也不怕他,咱们武当山上有的是飞天遁地的仙人,据说天剑门的祖师郝仙人如今仍在武当山石室里清修,前些年天剑门大比的时候,他从天而降,许多人都见到过的。咱们铁伞门的则阳祖师据说也还在世,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老人家。”
说到后面,杨鲤满脸失落之情,“就连师父也只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传了武艺以后便再也不见了,师父最后弥留之际还深深为此感到遗憾。唉,要是则阳祖师真个在世,让我们见上一面就好了,铁伞荡魔七十二式我们和师兄只学了三十六式,后面的未能学道,若能见着则阳祖师,定要向他老人当面请教!”
这都哪跟哪啊!傅则阳正要再详细问问那古来稀的情况,杨鲤忽然把铁伞一晃:“不好,咱们已经被包围了!”他仰头往上面看看,“楼上都有人!咱们得先离开这里!”他又看了看傅则阳的剑匣,“看你不像是练过武的,还带这个剑匣,那里面到底有没有剑?不好!那三个尼姑要遭殃!”他抓住傅则阳的手腕,用力甩向门口,用铁伞替他挡开三枚毒针,骂声了,“黑手老七果然手黑!你们以多欺少,小爷不陪你们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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