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嫌,叶云生提前与檀溪三鬼分道,独自回了得意坊。
来到临时住下的小院,差点以为走错了门。
一群江湖人在廊下或站或坐,有的在闲聊,有的沉默冷酷,大部分都带着兵器,但又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个吵闹,也没有一个跑进院子里去。
等他走来,周遭已是安静了下来。
“当面可是小神山上清真传,人间无用叶云生?”
“正是在下。”
离他最近的一名壮实的汉子倒提开山刀,行了一礼。这人长得憨厚,一身腱子肉,嗓门震天响。
“吼天犺宗野听得阁下剑法高强,特来讨教一二,却是等了半日,等得火气都上来哩!”
“自己要等,怪得谁来?”
“休要多言,拔剑!”
叶云生哭笑不得,这人一身外力,内息浮杂,乃是江湖三四流的角色,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跑上门讨教!
若是换个心狠手辣之人,岂非自寻死路?
宗野见他愣神,心里更是火大,翻转刀身,就是当头一劈!
叶云生转念间想到种种,已明白了过来。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听到了消息,找来挑战自己的,为了成名也好,为了一试技艺也罢,如此倒无关紧要。另一部分则是被人鼓动了来,对这些人来说,挑战成名高手乃是江湖平常之事,但对他来说,则是诸多麻烦。
嘿,得意坊背后这位使的手段不算高明,却又简单实际,就是要赶他走。
宗野手里的开山刀就要劈开叶云生脑袋的时候,被他一只手给捏住了刀刃,随后一股大力从刀身传来,已是身不由己地飞出了长廊,摔在了外边的地上。
这位方一落败,后边就抢出一人来,抱剑说道:“青城外门徐磊请教!”
叶云生看这人步法虽快,下盘力道却是不匀,尤其胯部有一丝阻碍,且不管内功修为如何,只此一点就说明这人练功浮躁,未有下过苦功。
他连出剑的欲望都提不起来,迎着对方的剑锋过去,侧了侧身子,然后一把按住对方持剑的右手,等对方猛地上抬挣角之时轻轻一松。
“哎呀!”徐磊剑脱手,人也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叶云生并未叫这些人回去,他曾经也四处找人切磋武艺,比试剑法,又岂会不知这种人根本就劝不动。
廊下的江湖人,除了一名将剑放在膝头闭目安坐的年轻男子,别的没一会儿工夫就都干脆利落地输了。
输了也不纠缠,提着兵器就走了。
叶云生看了眼那名男子,并不在意,走进了院子里。
穆芳青、崔子龙、宇文清河都坐在堂厅,他在长凳上坐下,解下酒葫芦喝了口酒。
“人找着了吗?”
“找着了。”
穆芳青见他的脸色,就已经知道不好,目中含泪,强自忍耐。
叶云生犹豫了片刻,心想穆芳青自见面后一向坚强无畏,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子,再说也是老江湖了,应能承受得住。
“两位兄弟夜里就死了,天刚亮,被得意坊里的人发现,小七让人带了去,随酒池肉林那些人一起埋了。”
穆芳青咬紧了银牙,脖子上的青筋都能见着。叶云生撇过脸去,一时沉默。
崔子龙见状,故意说话分散大家的注意,“是谁下的毒手?”
“我看过伤处,对方使的勾漏脚。”
“若是酒池肉林的高手,怎么不去找红娘?”崔子龙敏锐地觉察出其中的问题。
叶云生尚未回答,宇文清河已说道:“会不会这人恨叶先生,又自知不是对手,所以寻身边的人下手?”
“不会。”崔子龙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道:“若是寻叶大哥来的,杀了人后,为何悄无声息地走了?换成是我,就会把尸体带到显眼的地方,而不是叫别人去埋了。”
这逻辑显然说得通,宇文清河一时无言。
崔子龙又道:“李奉先身死,酒池肉林同来的心腹也死绝在竹林之中,这种情况,还剩下的高手首先要做的就是回到洛阳争夺门中的大权。”
宇文清河年纪虽小,江湖经验不足,但聪慧异常,顺着崔子龙的思路说了下去:“竹林中几方势力都动手杀了酒池肉林的人,就算还有高手也不会留在得意坊里,对这人来说,此地已是四面楚歌。”
叶云生心知此事必有离奇之处,但线索太少,不知其中究竟。
他对三人说道:“听檀溪三鬼的言论,酒池肉林能使出勾漏脚的人,如今只剩下东天将一人。且每次李奉先离开洛阳,都会让其守在大盖坊,看住老巢。”
如此一来,崔子龙和宇文清河都没了头绪。
他看向穆芳青,穆芳青却在发呆,也不知想什么去了。悲伤的神色中,竟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好似坚硬的木头,被蚀了木心,变得又轻又脆;只不过从外边看起来,难以知晓。
他正想与她言语几句,看看她对此事如何看,外边传来叫唤声。
“汉水浪里白刀李小二,特来向人间无用叶云生讨教武艺!”
崔子龙这方面经历的不多,奇怪地问道:“这些人也真是……怎李奉先在时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寻你?”
叶云生笑了笑,想到穆芳青的心情,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别扭。
“无非是我曾经名声不响,且还惹人耻笑……再加上特别用心之人故意散播,引得江湖人来找我麻烦。”
“这是为何,就凭这些稀松平常之辈?”
“等我逐一打发了这些稀松平常的,那些难得一见的高手才会露面。”
“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宇文清河吃惊地问道,对这个江湖莫名的有些敬畏。
他看了眼青涩的小丫头,换了身女装,倒是顺眼多了。
“打到大家都服你为止。”
他将酒葫芦搁在桌上,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按着腰上的剑,慢慢悠悠地走出院子。
宇文清河提着酒葫芦,跑到后边取了两坛酒,小心翼翼地倒进去,两坛都倒光了,酒葫芦还有些晃荡。她估算了下,再倒一坛,怕是倒不完,就提着酒葫芦回到堂厅。却见叶云生已坐在原位,有那么会儿,给了她一种错觉——好似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叶云生拿了酒葫芦喝酒,或许是受穆芳青的心情影响,三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坐了半柱香,外边又有人来邀战。
叶云生也不厌烦,走出去与那人切磋,一会儿就回来了,穆芳青已不在堂厅中。
崔子龙小声地说道:“她什么都没说,回屋去了。”
叶云生拿起酒葫芦,又放下,对崔子龙说道:“再有人来,你帮我出去挡一挡。”
崔子龙马上兴奋起来,这是给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啊!
可叶云生随后说道:“不是叫你去跟他们比武的。”
“啊?”崔子龙有些傻眼。
“想什么呢!你若是帮我去对敌,打赢了,他们会说什么?叶云生不敢应战,有个叫崔子龙的,卑鄙无耻,狂妄自大,胜之不武!”
“这……”
“他们来挑战我,输了心甘情愿,但你出战,就坏规矩了。他们不想跟你打,不打又丢脸,最后只会恨你。”
“那我拿什么挡?还不如让他们等着!”
“方才我不在,他们自是会等着,我既然回来了,不给一个说法,如何会消停?你就说我去解手了,嗯,早上吃坏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