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月站起了身,走到隔着叶云生的这面墙壁后边,一只手按在了上边,毛糙的草叶与竹子编织的墙面。
“听说二叔死后,何碎到了得意坊,将何田田救了出去。你不仅出手帮他,还丝毫不去阻拦他们离开?”
“事情确实如此。”
“你该知道,何碎不死,何家与我们宁家就要继续斗下去,二叔都被他们害死了,说不定下一次就是我,或者是红豆!”
“这次他们是侥幸,现在的何家就这么些人,不可能斗得过你们。”
“我想知道你帮他们的理由?”
尽管草庐挡住了叶云生的视线,可他知道宁瑶月就在后边,两人之间,不过一墙之隔。他稍稍凑近了一些,看着墙面,犹如注视着后面的女子。
“那个叫何田田的,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个胖子,听他的娘亲说,他毛都没长齐,就学会偷看邻家的大娘洗澡了。”
叶云生说着,不经意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小胖子好色,贪吃,爱占小便宜,又十分胆小,懒惰,练武都不下苦功,总是被几个兄弟欺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总喊我先生,倒不是敬佩我,而是希望我能帮他教训何花山那几个。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少年们,倒是天真无邪,即便干一些坏事儿,也不惹人厌。”
“你早就与何家熟识?为何一直不与我说?”
“有些事,我想放在心里,很深的地方。”
“你在那场大战中选择了我们,你帮了宁家,打败了何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一点,还要与何家讲一讲缘分和旧情?何碎他们与你叙过旧了吗?害方子墨和张晴子,还绑走阿雨!”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沉默中,草庐的墙壁好像越来越远。
那一处山涧,在石岩两头所立的剑客。
好好一场决斗,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给破坏了。
他正想退却,那身穿白衣的男子转头看来,莞尔一笑,说道:“小兄弟也是用剑的,相逢即是有缘,不如留下给我俩做个见证?”
他抱拳说道:“小子路经此地,冒昧打扰了两位前辈的雅兴,这便离开!”
那名灰衣剑客转过头来,笑容十分干净。
“看小兄弟气息沉稳绵长,必然是道家正宗,请教是哪一门的高足?”
“小子名叫叶云生,小神山观云道长座下。”
“果然是名门大派的弟子。”灰衣剑客神色变得有些寥落,将藏在皮套中的长剑抽了出来,剑身又薄又细,如一根细嫩柔弱的柳枝。他注视着手里的剑,缓缓说道:“某姓何,单名一个‘平’字。祖上好武艺不少,偏生没有一门精妙的剑法,我自创了一套剑法,或许对上清派这样的名家大派来说,微不足道。但我想,我把我这一生都献给了手中的剑,总该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是……小兄弟来得正好,看一看我这套剑法,是否有可取之处!”
他是诚心于剑道之人,为上清派最被看中的剑道天才,遇到这一位将一切都献给剑道的前辈,心中的震撼无法形容。
“今日能够见识到前辈此等风采,实乃三生有幸,敢问前辈这是什么剑法?”
“《七仰十三伏》!”
叶云生抬起头,隆中此处的林子茂密,头顶的天空被遮的处处斑驳。他闭上双眼,缓缓退后,对里面的人说道:“何家的那些长辈,多数死于我手,留下几只小猫小狗,你们宁家何必太过计较,要给二叔报仇,想来也容易的很……不要再让我参与了。我不想管这些。”
“叶云生,你就这么走了?”
“抱歉,瑶月姐,莫要让我左右为难。”
“叶云生!”
他的身影起起落落,消失在远道的尽头。
…………
在宁明海死于襄阳得意坊之后的几日,江湖上就流传出一个说法。
下三滥何家伙同了戏班和酒池肉林,一起将宁家二房的当家给害死了。
据说原本要去帮手的江南沈家的大郎,沈星长,也被一个江湖浪子给杀了,这人叫崔胜,或许是何家派出的杀手。
穆芳青和崔子龙跟着小七,还在追赶何碎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
宇文清河不肯跟着不死帮那些人走,就缠着叶云生,想跟他学剑。
两人一路赶回长安,自是早就听到了这个传闻。
“叶先生,这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怎么都变了?”
“只有宁家会这么做。”叶云生有些惆怅。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护我。也为了和沈家继续保持亲密的关系。”
“但是沈家难道就不知道真相?”
“真相?江湖中大家认为的事情,才是真相。”
宇文清河跟着叶云生从马车上跳下来,叶云生将银子给了车夫,请对方顺路带到长安的费用。
走进长安城,街道上的熟悉的场景,让叶云生微微的有些恍惚。
他径直来到一家酒水铺子,将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打满了酒。再给宇文清河买了块果子饼。
两人安步当车,慢悠悠地逛在街上。
“叶先生,宁家知道那位宁二爷主持整个略卖的事情吗?”
“我也不清楚……”
叶云生说着,同时在心里想,宁二叔在襄阳的所作所为,梅花坞里的老祖宗,长安城中的宁苍生,到底知不知道。天下间消息最灵通的,其中之一就是宁家!牵扯如此之多的略卖,小手段宁家真的会不知道吗?连崔胜这样一个没有根基的江湖浪子都能找上戏班,追查到略卖的一方势力……
他心里在叹息,尽管宁家做了补救,可这场襄阳的风波,注定要吃一个大亏。
就连他这个曾经亲人一般,现在也有些膈应,他明知道,却又不愿去相信。
这种事情,应该是下三滥何家才会去做的。
为什么宁家要做?
甚至还和何家合作。
乃至被咬了一口,咬得如此血淋淋的。
其实,江湖上的事情,都差不多如此。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有些事很脏,所以有专门的人去做。看着很潇洒的宁二叔,在宁家或许就是专门做这些脏事的人。
叶云生心里很痛苦,有浅浅的香消玉殒,有宁二叔的无奈被害,有被逼之下杀了沈星长的自恼,有穆芳青离去的那种不舍与难受,有瑶月和宁家人的不解与埋怨,还有对何家那几个家伙的无可奈何的矛盾。最后就是面对宁家也与何家一样,做事如此不折手段,他有些不敢置信,又难免在得知真相之后,心情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