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明跟随竹儿穿过青竹遍地的庭院，见那前厅四面的湖绿纱幔都放下来，柔软轻盈地飘舞，内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穿一袭翠色的裙衫，侧向庭院而坐。
面前一方矮桌，桌上一壶香茗，手中一卷经书。似是刚刚用完早膳，沏茶读书，闲度时光。
阳光斜斜地从庭院上空，青竹缝隙之间洒落，穿过纱幔，落在她的侧脸，令肌肤看起来通透无比。
陆一明便一路望着她的侧影，一路走去，拾阶而上，顿了顿，轻声换了一句。“师姐。”
凌霄从经书上移开目光，微微一笑。“坐。”
泡了一杯茶，推至陆一明面前。“师尊找过你了？”
“嗯。说了天机阁卿的事。”
“意料之中。”
陆一明扭着眉头思索片刻。“可是师姐，我道行低微，资历也浅，怎么能入天机阁？我怕我自己……”
凌霄微笑不语，低头抿了一口微凉的茶。
再抬眼看陆一明，目光中便有些许肃然。
“师弟，师尊大概只是对你说，作为他的徒弟你是有资格的。可在我看来，师尊未说的话，你可能还没有体会到。”
陆一明一愣。
凌霄放下经文，伸手朝西面虚空指了一指。
“对岸，眼下是什么样的情势，师弟你大概了解的吧？”
陆一明点头。
“对岸聚集了大量逍遥盟的人。说是承继金焱神教在海边的各类基业，实际上对我蓬莱仙宗严防死守。我们仙宗各大岛主，包括师父，广刈、广文师兄，还有驼鹿、火狐，他们都去到了近海岛屿，也时刻关注那边的动向。两边都看对方不顺眼，但都有忌惮和顾虑，以后如何，实在难说的很。”
凌霄微笑。“那你是希望打呢，还是希望不打？”
陆一明想了一想。“自金止山一役起，师尊的态度就很明了，不插手纷争，独善其身，所以说，不主动打应该是大概率事件吧。”
凌霄“哦”一声，看向陆一明的目光颇有探询之意。
“你说的不错。但我问的是你个人意愿。”
陆一明干笑二声。“我？我还不是听师尊的。”
凌霄看了他一眼，低头泡茶。“这么说你其实心里并不情愿？”
陆一明慌忙摆手，四下里看看。
“师姐你别害我。我哪有什么不情愿，难道我愿意看到战火烧到蓬莱，生灵涂炭？师尊他要是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凌霄笑笑。“师尊从不兴文字狱，也不阻塞言路，你用不着怕。这不是庶人世界，你但说无妨。”
陆一明挠挠头。
“那我就说说。本来逍遥盟把金焱神教灭了，也占了他们的底盘，这对我们蓬莱来说没什么关系，我们本就世代居住在东海。但是他们严防死守就不对了，这样我们上岸还要过海关，交关税，生活成本岂不是提高许多？比如我近来研究丹经，要炼些丹药，本想去南方森林寻些药材，可是一想到对岸那些人也许就盘踞着等待剥削我，心里就很不爽。这样下去，岂不是迟早要打一场？古人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看三分天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们蓬莱仙宗想要偏安一隅的愿望，其实很难实现。”
凌霄一边专注地听，一边微微点头，末了微微叹一口气。
“你的话入情入理。但据我观察，师尊他并没有逐鹿天下的雄心，他着意于道法境界，修为神通，是个真正的修行人。刚才我听了你的话，着实有些犹豫，令你入天机阁为阁卿，到底是否合适。”
陆一明有些奇怪。刚刚自己推辞的时候，凌霄看起来不以为然，为什么现在却觉得自己不合适做阁卿了呢？
凌霄看他一眼，目光中颇有担忧。
“师弟，你应该知道天机阁当中都有那些人。”
“自然是仙教三派的长老和部分弟子。哦不，眼下恐怕金焱神教的人不会再出席了，听说非寒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凌霄点头。
“是啊，能够有机会与逍遥盟的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地方，恐怕唯有天机阁了。左项师叔性子刚烈，行事冲动，眼下天机阁卿只有我与玉珩师兄二人而已，可谓势单力薄，因此师尊才令你入阁为卿辅助我。”
陆一明张了张嘴巴。原来这是外交啊。
不禁摇了摇头。“弱国没有外交，强国无需外交。逍遥老仙真想开打，只有双拳应对，哪有用嘴巴去说服他的？”
凌霄叹了一口气。
“师弟，你们庶人世界曾经发生过几次世界大战吧，你还记得在什么时间吗？”
陆一明一愣，不想师尊考察完了道法，师姐还要考历史。摸了摸后脑勺，又想一想。
“第一次世界大战大概是19几几年吧，具体忘了。第二次大概，嗯，也是19几几年吧，呵呵。”
一边说一边额头滴下二颗冷汗。
凌霄没有在意，好像本来也没指望陆一明回答上来。
“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在1914年，第二次是1939年。中间相隔25年，很短对不对？那么问题来了，眼下已经到了公元2018年，为什么后来这么久，都未发生大范围战争呢？”
陆一明立马接口。
“这个我知道！因为二战结束前美国佬往小日本扔了二枚原子弹，其他国家眼红立即上马核弹项目，于是到如今很多都拥有了，或者实际拥有了核威慑。这么一来，喊打的多，真敢动手的少。因为一旦动真格，大家全都要完蛋。”
凌霄赞许地点头。
“一个修士的力量，虽说不能与一枚核弹相比，但是千万个修士也足以毁灭修真世界。”
“想十年前象妖族叛乱，几乎将象妖一族送上末路，仙教三派弟子十去其五。前不久金止山一役，妖兽几乎全军覆没，金焱神教亦如此。”
“修士修炼肉身神魂，参悟道法，数十上百年艰辛寂寥。可短短数息时间，就能叫人灰飞烟灭。倘若修炼都是为了争斗，修真界早已灭亡了。”
“况且相比之庶人世界，你该看到我们修士的人口实在是不多的。这还是数千年少于战祸的结果。”
陆一明不自觉地点头。
这一点，他早就想过了，生产力如此低下，连工业革命都没有的社会，人口定然是没法与庶人世界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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