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潘毅发现不对劲,就算是投靠南氏似乎也不足以和他冒险的收益相当,他有心反悔,却不知如何开口,盯着当利脸上的伤问道:“大管事,你这是……?”
“出门摔了一跤,晦气!”当利被问到脸上的伤口,恨得牙咬地咯咯直响。可他还是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宣泄,轻描淡写地说出门摔的。
摔一跤能在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潘毅真想看看当利到底是怎么摔出如此神韵,你咋就如此与众不同呢?
潘毅气地胸膛都快炸开了,这算是什么盟友?自己要担负着国相子思可能倾泻到他头上的怒火,给对方办事。可当利呢?这家伙连个实情都不肯告诉他,让他还怎么和南氏合作。就算是投靠的官员,至少给予一点起码的礼遇总该不会错吧!
潘毅面笑眼不笑的盯着当利,开口道:“就大管事脸上的伤来看,也许是太巧了。”
当利尴尬笑笑:“谁说不是。”
这话真不能接茬了,谁出门摔一跤能把左脸和右脸都摔肿了,连带着眼眶都有淤青,鼻子破了倒是可以理解,明晃晃的巴掌印总不至于是地上长出来的吧?
这也是赵武下手很注意分寸,并没有下死手。就赵武在河西战场上的表现,别说一个当利了,十个八个的,就那会儿功夫都已经是死人了。
秦人是冲动,可冲动不等于没脑子。那个喜欢举大鼎的秦王不算,这世界上有人喜欢美女,有人喜欢财货珍宝,作为一个诸侯国的王,秦武王喜欢举大鼎,看到体量巨大的大鼎就走不动道的大王或许不止他一个,霸王也是如此。可举起大鼎最后把自己给砸死的大王,古今中外,也只有他了。
可见,秦人骨子里都有一种野蛮的基因,可逼近秦国是华夏支脉,并不是义渠那样的蛮夷。也有律法,基本上的礼仪制度还是遵从了《周礼》的约束。
杀人犯法,要杀头,这些秦人都是知道的。
当利罪不该死,最多就是嘴臭一点,人嚣张一点,欠揍一点而已,狗仗人势冲撞贵族。可边子白的身份是否属于贵族,这还两说呢?
不下杀手,并不是说赵武下手不重,避开了当利身上的命门,让当利丢脸狼狈之外,也就是血一样的教训,只不过不致命罢了。要是当利识趣的话,躲在家里十天半月的也就养的差不多了。可他根本忍不住,也等不起,边子白看似在卫国无依无靠,也不是什么顶重要的权贵。
可他崛起的时间太短了,也太快了。快到让当利心头火燎似的嫉妒,这家伙从一文不值,到登堂入室,才用了多久?
半个月?
还是一个月?
这样的人一旦发迹,就算南卓都要打压他,也需要思量一二,衡量利弊之后才敢下手,至于当利,根本没有资格成为边子白的敌人。所以当利对压制边子白很上心,因为他清楚,对他来说机会几乎没有,可能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够威胁到边子白的机会了。
踌躇再三,潘毅还是选择自保,冷声道:“这事恐怕我做不到。”
不敢!
当利鄙视地看着潘毅,后者有唾面自干的觉悟,自然不会和当利这样的势利小人去争一时之长。反而苦笑道:“这些东西你不懂,但是南卓少爷肯定懂。”
“这是少爷在我临出门的时候交给我的,他嘱咐说:如果你拒绝,那么就将这份帛书给你看。之后你做什么选择,都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当利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份厚实的帛书,是新书写的帛书,字迹恐怕就是当天的。
潘毅拿着帛书摊开之前,他甚至心说,自己已经下了决定,这投名状恐怕是拿不到了。投靠南氏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而南氏的要求,却有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但拒绝南氏也太难了,这个世界还没有只有好处,没有风险的投机。当初投靠南氏,潘毅就想到过,可能有这么一天了。
但对手太强大,还可能对上子思大人,让他怎么办?
他不过是帝丘的郡丞。很多诸侯国的国都,在进入战国之后就开始任命德高望重的上大夫甚至封君担任城守。比如说齐国的五都,都是上大夫的高配。也就只有卫国,国君不认为设立一个城守衙门有必要,就被搁置了下来。
如今,潘毅依然是帝丘的郡丞,是没有上官的属官。别看没有上官,可潘毅这样的身份是官场最为尴尬的身份。他如果是郡守,或者是城守,那么他就有足够的自由度分派手中的权力。而如今,帝丘城内是个高官都能指使他做事,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跑腿小吏。
这等境遇,原本就不是潘毅希望获得的。
小心翼翼地摊开帛书,没几个字,就是很平常的一份举荐书,意外的是被举荐人是空白,但是举荐人却是卫国的储君,公子训。职务是帝丘郡守。
梦寐以求的升迁如同天上掉馅饼似的跌落在自己的面前,潘毅内心的复杂感受可想而知。
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他不能拒绝,甚至不敢拒绝。潘毅深知凭借自己的能力,想要抬高家族阶级,几乎是难如登天。可当机会到了自己的面前,潘毅心头的苦涩难以言表,他这才发现将家族作为赌注的艰难。一旦拒绝南氏,潘家几乎在卫国政坛将彻底失去任何依靠,没有盟友的政治家族,势必会泯灭在时间之中。
曾几何时,潘毅也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近三十年的刻苦和积累,能够带领家族走上更高的层次。但是当他在见识过哪些天资卓越的天才,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可他一旦作出决定,潘家可能就要承受来自于子思,甚至更多南氏政敌的攻击。到时候,没有南氏的庇佑,必死无疑。
当利拿出帛书的那一刻,他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悄然消散,他明白,自己只要等,等潘毅做出最后的打算。
反正对南氏来说,潘毅不过是一颗棋子,这样的棋子南氏很多,不在乎失去一个。只不过让他心头暗暗不爽的是,这些棋子虽说面对他的时候毕恭毕敬,可他却控制不了任何一颗所谓的棋子。
潘毅深吸了一口气,如同一个将一切都押在赌桌上的赌徒,沉声道:“潘某赌了。但还请大管事告知南少爷,日后一旦潘家难以支撑的时候,还请拉潘家一把。”
“在下一定据实禀告少爷。”当利也干脆,不再说话,在随从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而在边家。
好不容易对付了一顿晚饭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今后该怎么办?
吃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恐怕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选择吃猪食的。而街头贩卖的食肆对边子白等人来说,确实难以下咽。唯独表示满意的只有赵武一家子了,他们家什么苦都吃过,如今能够一家人团聚,吃饱饭,就已经是享福了。他没意见,可别人有啊!公孙鞅甚至打算不在边子白这里搭伙了,还是去吃老师家厨娘做出来的饭食比较可口。
按理来说,公孙鞅出于朋友之义,应该邀请边子白一家的。可惜,处于一种难言的原因,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别人也就算了,要是王诩知道边子白和白圭这俩个他最不待见的帝丘人竟然在他家大吃大喝,老头子说不定会气地背过气去!
边子白看了一眼白圭,关心道:“白圭,还好吧!”
“就是疼,都是皮肉伤,郎中都已经说过了,不妨碍行动,两三天就会消肿。”
“那就好。白圭,你知道吗?做饭其实很简单。以后家里做饭的事你也试着开始做。我看好你。”边子白拍了一下白圭的肩膀,以示支持。
这一刻,白圭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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