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屯蒙,你终于来了!”
“是谁!”
“你到底是谁?”
“才几天没见,难道你就忘记寡人了吗?”
“疯了,疯了,姬乙,你这个疯子,寡人从来都有想过要你死,甚至寡人已经决定将你作为韩国最大的封君敕封起来,只要你……”
“哈哈,不反叛你吗?韩屯蒙,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哪里……是我郑国数百年国诈,是寡人先祖们追随周王作战的丰功伟绩,你不过是个贱人之子,却想妄图让寡人听命于你?做梦!”
“既然你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跟寡人一起享受被这烈火焚烧的感觉吧!你很快就会知道,寡人不久之后就会踏着烈火而来……”
“哈哈哈……”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救驾,快来救驾!”
眼看着面前一片火光,如同一张吞噬的大最似的,要将韩屯蒙吞噬进入。作为韩国的国君,他的身边却连一个听命伺候的人都没有。
而且全身仿佛被捆绑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一下,身体沉重的如同是被压在一座大山地下,连喘气都非常艰难。
“君上!”
“君上!”
“呼——吓死寡人了!”睡在榻上的韩屯蒙眯着眼睛,却仿佛经历着生死一般的考验,脸色狰狞着,身体还不自然地扭曲起来,却给人一种非常僵硬的错觉。突然,他直挺挺地从榻上做了起来,大口喘着气,宛如快要溺死的人突然头伸出了水面之上。而这时候,他也惊醒过来,原来刚才是一个梦,这样的梦,他已经做了三天。
听到韩屯蒙的惊叫声,一队禁卫就鱼跃闯入了他的帐篷。
没错。
受到了惊吓之后的韩屯蒙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姬乙在临死之前那张扭曲的脸,还有怨毒的诅咒。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姬乙会选择死来迎接他的胜利,而不是采用他准备给予的厚待。韩屯蒙甚至想不出来,连晋公,齐公这样的一流诸侯,都会在囚禁之后选择苟活着,并没有寻死。可是小小的郑国国君姬乙,会用死来引起诅咒,却不愿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当然,对于韩侯想象不到的事,可是对于郑伯来说,并不艰难。
韩国是封君忤逆造反获得诸侯身份,荣誉归于君王。而郑伯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拥有辉煌过去的国度,只不过因为衰弱了,才走上了穷途末路。但是作为郑国国君姬乙来说,被囚禁地过上一生,简直就是对他和祖先的侮辱。他不接受这样的失败和羞辱,他需要将祖先的荣耀保存下去,让所有郑国的敌人看到,郑国是一个不受威胁的国都,他们的国君更应当如此。
郑国立国数百年,当年可是连周王,晋公,楚王都得罪遍了的牛人,商业立国,武士军制。如果说后世的军事体制和郑国很像的话,可能就是唐朝了。郑国唯独欠缺的是国土太小了,就算是吞并了不少周围的诸侯,还是太小。如果郑国的国土有原来的两倍大小,这个位于中原核心区域的诸侯,甚至能够一跃成为第一流的霸主国家。
可就算是郑国的国土人口都不足,但当年这个国家还是抵御住了晋国的进攻。可见郑国当年有多么彪悍了。
韩国,在世人的印象之中,根本就没有可能吞并郑国。
而将这份不可能化身成为可能的韩屯蒙却丝毫没有因为这场对他来说可能是人生巅峰的胜利而欣喜,反而却受到了惊吓,好几天都无法安然入睡。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会被噩梦惊醒。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所以禁卫对国君的反应并不觉得反常,一切都似乎井然有序的样子。
视线回到昏暗的帐篷之内,韩屯蒙看到了跪着一地的士卒,吐出一口浊气。
身上已经湿透了,根本就没办法继续睡下去。身上的睡衣都已经湿漉漉的,在夜风吹来的那一刻,可以感受到刻骨铭心的寒冷。当然这也可能是韩屯蒙的心理作用。毕竟接连做噩梦之后,人的心智已经进入了极端脆弱的境地。就着帐篷内的火光,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酣睡的榻上,有一个人形的汗渍轮廓。要是两天前,他绝对会吓得脸如土色。可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心悸的感觉。韩屯蒙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更衣!”
在宫女的服侍下,韩屯蒙面带疲倦地站在了榻前,厌恶地看了一眼睡榻,随口问道:“新郑被攻破,消息是否已经传到王孙那边?”
“信人三天前就已经出发了,到帝丘城要不了三天时间,公子应该知道了君上的命令,只是要看魏侯的意思了。”近臣连大气都不敢喘地如实禀告。
韩屯蒙暴戾道:“魏击最看不得我韩人得利,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的这句话被臣子们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过去,韩国给魏国一点颜色看看……痴人说梦呢?
可最近几日的韩侯,经常会说出,或者做出让臣子们胆战心惊的举动出来。
攻破新郑的当天,韩屯蒙就因为惊吓,整个人都极容易暴怒。甚至还杀了两个因为破城之后过度兴奋,纵容士卒抢掠的下大夫。
所有人都以为,君上不过是怕郑人厌恶韩人,在战后组织起来反抗韩人的统治,才做做样子而已。
可随后的两天时间里,甚至有中大夫都被韩屯蒙处死。原因是……士卒灭火不利。这个举动,让韩军大营之内蒙上一层阴影。三天前,郑伯姬乙疯狂的点燃了焚烧宫室的举动,最后甚至连自己都走入了火场。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失败者,而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让所有的韩人胆寒。也让加入韩军的郑人羞愧不已,这个国家曾经是骄傲地连晋国率领的盟军都敢硬碰硬的存在,可是他们的子孙却沦落成为韩人的走狗,怎么能让人不羞愧?
而韩军之中原郑人的军队数量并不少,甚至足足有四分之一之多。身体的伤痛,总有痊愈的时间,只不过是长一点,短一点罢了。但是心灵上的创伤却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够痊愈。这些曾经拿起武器攻击郑人的叛军,在目睹国君慷慨赴死的那一刻,才恍然觉醒,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病恹恹的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眼神孤冷地凝视着周围。甚至连韩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哀伤的气息,纷纷要求将郑人阳翟一带的军队都撤离出新郑战场。
新郑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场,已经足足燃烧了三天,却依然烟雾腾腾,丝毫没有火焰被扑灭的迹象。
而韩侯韩屯蒙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了起来,甚至喜怒无常,已经不是臣子们熟悉的那个国君。
“拿酒来!”
韩屯蒙命令宫人将酒给他摆上之后,咕咚咕咚,一连喝了个够,才喘息着告诉臣子:“再派一波信人去帝丘,告诉王孙,不管其他诸侯的态度如何,韩人一定要强硬,不能让人看到我军的疲态。”
“诺!”
臣子退下之后,韩屯蒙目光呆滞地看着帐篷外的黑夜,而远处隐隐有着火光的正是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新郑。他甚至一度想要打下新郑之后,将国都迁到了新郑。阳翟实在太小了,根本就无法承载一个诸侯的庙堂。
这也是三晋分家之后三个诸侯国曾经都有过的困扰。
魏国、韩国、赵国,除了赵国之外,其他两个诸侯国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为诸侯。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营造都城,只是像其他封君一样,将自己的封地主城弄得稍微像样一点。但是这个像样一点的城邑作为封君的主城是够了,可想要成为一个诸侯的国都,实在是小家子气的很。韩国的都城甚至连营造宫室的空地都平整不起来。
而郑国的国都是现成的,数百年的营造,巍峨的宫室,楼台亭榭无一不彰显着高傲和尊贵的气息。韩屯蒙有朝一日幻想着,如果拥有新郑之后,会如何如何……
可这一切都让姬乙给破坏了,想到这里,韩屯蒙手指扣着食案,气地发抖。他踉跄地站起来,一脚踢倒了案头,疯疯癫癫的拔出他身后武器架上的宝剑,仓啷啷,剑出鞘,却没有一个敌人,只是韩屯蒙疯狂地胡乱劈砍虚空,口中一个劲地咆哮:“姬乙,尔不过是一鬼魂,能奈寡人何!”
“来啊,你出来,寡人不怕你!”
……
良久,韩屯蒙累地趴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他似乎有点明白了那天姬乙的选择,贵族,真正的贵族,眼里只有和他们一样的人,所以当天姬乙才会说韩屯蒙是贱人之子。他们背负在身上的荣耀,必然不允许他们选择卑微地活着。
这正的贵族,只有一个信条——生的伟大,死的绚丽!
这一点,恐怕封君阶级是绝对无法想象出来的意义,而现在,韩屯蒙似乎有点明悟了,姬乙或许可以投降一个同样出身高贵的对手,但是绝对不允许让自己对韩国低头,因为他固执地认为,韩人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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