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白,来来来,这位是宫中的中官,贾弃。”
在帅帐内,子南靳拉着边子白的手臂落座,并介绍了在一旁被忽视了很久,却依然没有人搭理,想发飙又不敢发飙的贾弃。
作为宦官,他也知道在宫中,卫公第一,皇后第二,太子第三,他或许能排老四。当然他这么说,没人相信,因为丁祇才是内宰,比他高一大截呢。可即便这样,贾弃在宫廷内的地位还是不错的,至少大部分人都要给他面子,就算是公子身份,也不敢去轻易得罪他。
可是在军营之中,他的太监身份真的不怎么好使。但是让他脸上挂不住的是,边子白连和他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他,就等他表现。无奈之下,贾弃只好低下头,装出恭敬的样子低声道:“上将军,小人给你请安了。”
“哎呀,贾宦官也在?”
边子白在宫廷里当过差,内史令可以说是和国君走得最近的一个官职了。同时宫廷之中的宦官头子他基本上都认识。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贾弃?事实上,之前贾弃和边子白有过几次交锋,不过边子白都选择了忍耐而已。当然,这种交锋更多的是贾弃故意跳出来给边子白难堪。因为贾弃一直认定边子白是丁祇的人,而丁祇无疑是贾弃在宫中最想弄死的对手,于是贾弃一有机会就给边子白脸色看。当初在宫廷之中,边子白也不敢惹事。可是在军营里,就由不得对方嚣张了。
就算是你是一条龙,也得给我盘;是头猛虎,就给我卧着。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
贾弃心头这个叫生气啊!可是没办法,在朝歌城外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的人比子南靳的车队稍微晚了一点抵达,在进入朝歌城的时候,就被看守城门的卫兵给拦住了。他说自己是太子的特使,是宫廷的内官,可是卫兵不信,非让他脱裤子以证清白。
他真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一身的清白都毁了吗?
嗯,当然太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清白可讲。可很多时候,宦官是将贞操看的最重的一个群体。
他门下的一个宦官看不下去,嚣张的想要动手,没曾想,技不如人,被一群卫兵夹着拖去了城门内,脸肿的如同猪头一般,关键是一见到贾弃,就痛哭流涕,哭喊着:“贾小令,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他们羞辱了奴婢……”
贾弃根本就不想听手下的哭诉,他脑袋嗡嗡的,就一个念头,这是狼窝啊!
离开帝丘的时候,贾弃还很得意,以为能够代表国君,代表太子,耀武扬威的来朝歌逞一把威风,没曾想,刚到朝歌,就让上军的一群丘八给了一个下马威。
卫兵也干脆,一脸嫌弃道:“进城去吧,是宦官,看过了!”
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贾弃掩面而逃,感觉背后都是戳戳点点的手指,而自己仿佛被扒光了丢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着人生最大的一次侮辱。在见到边子白的这一刻,贾弃这才明白上军嚣张的根源了,根子就在上军将主身上。
可如今,边子白的身份今非昔比。
要是在帝丘,贾弃还真不怕边子白,毕竟边子白上头的婆婆多得是,谁都能让边子白吃一鼻子灰。但是在朝歌,对不住,这座城邑完全是由边子白一个人说了算。
边子白坐下之后,侍从端上了茶水,边子白端茶碗对子南靳说:“军中无酒,还请大司徒以茶代酒,满饮此杯。”
“干!”
子南靳也是渴了,端着凉茶一口喝干。看着贾弃眼珠子冒火,可是他面前的席子上空空如也。两人没事人似的开始说了起来:“上将军,帝丘有官员状告于你,说你将家眷带离了帝丘,不知道是真是假?”
“没有的事。将军领兵在外,家眷在府邸之中,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小子又不是第一天当官,怎么可能明知而故犯?”边子白矢口否认。
贾弃这个叫生气啊,跳起来就指着边子白质问:“有人看到将军夫人出入驻地,难道有假?”
“没错,是拙荆,怎么了?”
边子白面对贾弃的质问,根本就不在乎,当即就承认路缦就在他的将军府,可问题是……你丫刚才还说自己没有带走家眷,一转眼自己的家眷却出现在了朝歌,你就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贾弃半蹲着,一脸的委屈和气愤,就差指着边子白说道:“大司徒!”
“太子让你来的时候嘱咐过什么吗?”子南靳可不会管贾弃开不开心,反正他心里挺不顺的,一个宦官,竟然敢在两个卿大夫说法的时候插嘴,这简直就是以下犯上。要不是帐外的卫兵不停他的,说不定子南靳让人将贾弃拖出去清醒清醒了。
贾弃一脸懵懂道:“说过,让奴婢带着耳朵和眼睛。”
子南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太子虽然懦弱,但起码的心智还不傻,至少知道在边子白的家眷问题上,不该过多的纠缠下去。之所以让人来询问,不过是做给人看的而已。于是他开口问:“太子没有让你带着嘴巴来吧?”
在宫里长大的人,起码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会缺。他自然听出了子南靳语气中的不满,低下头的一瞬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但是一点用没有,眼神要是能杀人,卫公早就死了。再说了,子南靳可不会惯着贾弃,对于太子来说,贾弃是奴才;而贾弃在子南靳面前,何尝也不是奴才的身份?
贾弃低声道:“没有。”
“多看,多听,别说话。”
“诺!”
贾弃一直以为自己很卑贱,也很无耻。当然这是命运造成的,他也像高尚来着,也想着光宗耀祖来着,可问题是,他是个残疾之人,他都不敢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个男人。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他只能放在尊严,选择无耻。可是边子白是公卿之后啊!楚王之苗裔,你丫睁着眼说瞎话,是欺负咱家没有宝贝之后,脑子不好使了?还是认为国君奈何不了你了?
子南靳也是为边子白捏了一把汗,他在之前已经委婉的提醒了边子白,并非他一个人来询问路缦的离开帝丘的问题,卫公身边肯定有人跟着一起来。提醒之后,就是让他在帅帐有所准备,显然问话的人不仅仅有他,还有国君身边的人。
要是丁祇的话,恐怕也不用这么麻烦。
以为朝堂上下都知道丁祇和边子白的关系很不错,如果是卫公派人来聆讯的话,恐怕非丁祇莫属。但如今是太子训监国,这位爷和丁祇和不怎么对付。肯定不会派遣丁祇前来,而皇后身边的亲信贾弃地位虽然不及丁祇,但也足以代表国君和太子。
可贾弃这人,之前朝堂上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如今虽然抖了起来,可是真没有几个朝廷重臣会将他当一回事。
子南靳的冷淡,又给贾弃上了一课。
边子白这才开口道:“拙荆是在朝歌,不过朝堂上的同僚恐怕没有弄明白一个事实,拙荆是朝歌人。”
“怎么可能!”贾弃惊叫了起来,在子南靳威胁的眼神之下,顿时无助嘴巴,可是脸上却带着休想蒙骗我的表情。他是聪明,但绝对不傻。边子白红口白牙,一开口就没有一句真话,颠倒黑白。确实让子南靳为觉得很为难:“子白,路缦应该是帝丘人。”
编户齐民也就是在近几十年才在各国流行起来的政策,这个政策最大的好处就是,国君收税的范围更广了。国人的数量更多了,可以征召的军队也更加庞大了。
这也是最早的户口雏形。
按照卫国的法律。路缦不用担负徭役,之前她家里的情况是只有一个女人,按照女人不需要承担徭役,也不需要征税和被征兵,并受到法律保护。卫国自然没有要求路缦承担国家责任的理由。但是她名下有一家酒肆,按照酒水专卖的法律,她需要承担相应的赋税。按照在哪里纳税,就是哪里的人的规定,路缦是帝丘人,一点毛病都没有。
而且酒肆就在帝丘,这也是路缦在卫国唯一的财产。通过这个理由,可以判定她是帝丘人。
可是边子白也有道理,他询问道:“路缦之父是谁大司徒知道吧?”
子南靳觉得边子白有点挑战他智商底线的狂妄,不过他从内心上是偏向边子白的,自然没有戳穿对方的意思:“你岳父不就是列子吗?也就是路缦之父。”
“没错,大司徒有所不知,我岳父他老人家在郑国灭亡之后,已经打算搬家到卫国,就定居在朝歌附近,可以说我的岳父家就在朝歌。同理,我岳父是哪里人,我的妻子自然是哪里人。这个道理说得通吗?”边子白抬起眼皮地的那一刻,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神盯着贾弃。后者吓得一哆嗦,心中暗暗吃惊,这眼神怎么和野狼似的,反复要吃人似的,看着就瘆人。
子南靳之前还在担心边子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现在他放心了,笑道:“列子能够垂青我大卫,实乃我大卫举国之幸,本官做主,只要他老人家想在卫国领土之内任何区域定居,方圆五里之地都可以是他的领地。”
“子白谢过大司徒。不过我岳父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喜欢隐居山林之中,已经得到了王诩老大人的照顾,去了朝歌城外的云梦山中隐居。而拙荆出现在朝歌……”
“老夫懂了,是归宁。”子南靳接茬就道,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可是边子白却看向贾弃的眼神不善,笑呵呵道:“您看老大人,小子在外领军,上军又是国中精锐,君上和同僚时有效人蛊惑,小子深感忧虑。”
“子白不用担心,老夫回朝之后就为你说项。卫国是君子之国,而非小人当道的宵小国度。君上也是相信子白的,还请在站前毋庸分心,以免影响战事。”子南靳大包大揽道。
可边子白还是要求道:“不如这样,小子上一道奏章言明所以,恳请君上或者太子将亲信之人派驻上军之中,一则可以互通信息,二者也能消除彼此的猜忌,不知老大人以为如何?”
子南靳和边子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贾弃。
一开始,贾弃真没有想到当官的能坏成什么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钝刀子杀人,光拉口子,就是不死人啊!贾弃这才明白,自己竟然被边子白给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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