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很快,三四月天的傍晚,山里气温着实有些低。
此时,三教庙内儒家文庙前的石塔下已经燃起篝火,左右两侧钟楼和鼓楼的长明灯已经点起来了,映射出三教庙庄严而肃穆。
真是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啪,啪,啪……”
一个个巴掌拍在身上,啪啪作响,瞬间将画面拉回世俗,没有半点淑女风范的巾帼公子夏长青一左一右搂着先前举牌子的小姐姐揩油,倒吸凉气道:“还没到夏天,山里就已经有蚊虫了,好凶,好凶,幸好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就要回去了,不然这山里可怎么熬啊。”
“哈哈,夏大小姐可是臂上能走马,胸口上碎大石的”
爱抬杠的文是非不由乐得发笑,神情开始有些猥琐,“你这个女汉子怕什么蚊子,再说蚊子怎么不咬我们,要知道吸血的可都是母蚊子,话说你这两天是不是不太方便……”
“文老二,信不信等我回去叫一票小姐妹轮你一百遍啊,文家满门书香门第,就你小子一个斯文败类!”
夏长青水灵灵的眼珠子倒映着火气,也不知道是被蚊子咬的,还是被篝火映射的。她趁机抽出和小姐妹打闹的右手,朝文是非鄙视地勾了个中指。
“别闹了,这次能让培风打消出家念头,咱们可是劳苦功高。要不然缺了疯子,咱们江南四公子三缺一,玩麻将都凑不够人。不过今晚培风就惨了,也不知道现在庙里什么情况,他老爹都拎着耳朵训半天了,这一顿耳光炒肉,估计一会烧烤他是吃不上了,他娘滴都被打饱了。”
沈大公子毕竟是这群富二代里的老大哥,制止众人嬉闹,趁这功夫将人员分配好。
一队人将早上带来的多顶帐篷安插好,安排好今晚的住宿事宜;另一队就将培老太爷差人送上来的吃喝物资准备好,现场搭架子做烧烤,方便又快捷。
不一会儿,众人已经安置好桌椅架子,清一色的菜籽油和素菜,很细心,不破坏三教庙的规矩。富二代们新鲜劲一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文是非和夏长青又斗了几句嘴,挤在一起叽叽咕咕似乎酝酿着什么,忙事后一抬头,看到更高一层的石塔台阶上,已经点完长明灯的长眉大和尚无语正襟危坐,左手敲着木鱼,一边给好奇心旺盛的无求小道士讲解着什么。
“大和尚,打扰你清静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在这里有些亵渎佛门清规了。”
文是非闲来无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无妨,我正在给小徒做晚课。小徒从上山来从未下过山,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位众施主,对事情比较好奇。”大和尚无语木鱼敲不停。
“至于佛门清规,我在三教庙庸庸碌碌几十年,这方山门人迹罕至,久不见生人,哪还有清规而言。对我来说,其实清规无用功处,佛法也只是平常无事,拉屎撒尿,穿衣吃饭,困了睡觉……不必参禅打坐,念经礼佛也可,只要心诚,灵山处见我真佛。”
“吃饭睡觉,也是佛法吗?对了,大和尚,你这一身百衲衣修佛法,怎么你这小徒弟却一身道袍,不让他跟着你学佛啊?”
文是非本来还有些玩世不恭,他毕竟出身书香门第耳濡目染,本来就不齿家里人那一套清规戒律,现在听老和尚的话顿时引起了共鸣,也趁机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无语大和尚随口回答说:“施主着相了,儒服道冠释袈裟,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本是一家。我本是这三教庙一栖身过客人,释儒道三法不违世间法嘛。”
“大师佛法真高深,不明觉厉啊。”文是非收起了戏谑之心,见无语大和尚语出惊人,顿时肃然起敬。
“那依大师看来,培风这小子来你这出家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阿含经》言: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其实大白话就是,万事万物由心相生,其实施主们的日常生活也是很好的修行。至于培风小施主,要看他自己的抉择了,我去后院看看他们父子俩谈话结果如何,尽一份心意。”
大和尚无语见文是非似乎对自己的话语触动,似乎感觉很欣慰,扯着无求小道士往石塔后面的文庙走去。
“师父,你又成功忽悠了一个。”
无求小道士冲着自家师父挤眉弄眼,眼中的天真无邪不减。
“那是,为师下山化缘的功夫练就的口才。下次你跟着为师一块下山,学着点,要不然咱们坐吃山空,都要饿死了,这次多亏了培风小施主闹出家,培家寨老太爷赠送了咱们一大笔香油钱……”
大和尚撩起百衲衣往前走。
“这大和尚分明就是个话唠,法号无语原来并不是修闭口禅不说话啊。”
只是大和尚还没走上几步,背后文是非的吐槽声差点让他打个趔趄,长眉抖动,差点转身化身金刚怒目,幸好日常修行最擅长平稳气场,赶紧压了下去。
后院文庙内,供奉的圣师孔子像已经年久失修,长明灯下有些昏暗。
这里正是培根、培风父子“交流谈心”的地方。
先前培根上演的“全武行”初见成效,培风被揍得鼻青脸肿,他得知了慕容水心的真实身份后,顿时压下了“浪里作死”的念头,道歉后一声不吭。
不过面对培根,还是咬牙坚持出家不松口,场面一顿僵持不下。
大和尚带着小道士进门后见到的正是这幅场景。
此时,作为高级助理的培安娜发挥着应有的作用,早已经带着慕容水心逛起外面长明灯下的三教庙,省去了先前“调戏风波”带来的些许尴尬。
“培根施主劳累一天了,先去外面吃些东西吧,让我和培风小施主聊会天。”
大和尚无语率先开口,小道士则轻车熟路地给孔子像上香。
“大师,一切拜托了。”
培根应了一句,狠狠地看了自家孽子一眼,然后朝着大和尚敬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老和尚三人默不作声往文庙后走去,这里是文庙休息的净室。
在培风面前,无语大和尚顿时卸下了“高人身份”,大声吆喝着:“喂,培家小子,你在这山上白吃白喝一两天了,该回去了吧,难道你还真想出家不成?”
培风从汗衫中掏出一个小镜子,看着自己破相的脸蛋一阵唏嘘后,扭头道:“你这老和尚不要太贪心,我爷爷给你捐了那么大一笔香油钱,我来山上住几天你心疼什么。原先你们在这破庙饥一顿饱一顿,现在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多好处,还有良心吗?你问问无求,肉肉好不好吃?”
“肉肉好吃,可好吃……”
无求小道士一听“肉肉”顿时眼睛放红光,拽住了培风的衣袖开始流哈喇子。
“嘘,阿弥陀佛,佛祖怪罪,让人听到可不好。”老和尚长眉抖动,眼珠子偷偷往外瞅着,生怕人听到似的。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你这三教庙本来就是释儒道三教合一,不禁荤腥也可以,哪有什么清规戒律,真不知道你这老和尚的高人风范装给谁看。”
培风揉着脸上的淤青,然后收起了镜子,幸好老头子有分寸,在众人面前也不敢太下狠手,只是教训了下,不过也得两三天才能消肿。
“嘘,老和尚我一直秉承一颗佛心,最大的愿望就是未来我这三教庙香火不断,最起码这庙宇三尊圣人像要翻新不是,否则我怎么去往西天面见我佛如来。”老和尚看着一本正经逗着小道士的培风,摇头叹息。
“放心,我出家只是赌气,在你这清净两天就走,不过要等老头子收回婚约,我大学还没毕业都没玩够呢,虽然白给了一个漂亮媳妇,但为了一朵桃花就放弃整片‘桃林’,完全不划算啊!”
培风的“桃花公子”本性流露,但老和尚并没有厌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大和尚也八卦,真是个妙人!
“还有大和尚你配合下我的苦肉计,到了最后找个由头就说我与释、儒、道三家都没缘分不就行了。这次最不济也要老头子把我每月的经济管制解除才行,放心,等小爷有了钱先给你这破庙捐一座佛祖金身。”
培风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茬,开始和小道士玩起了剪刀石头布的游戏。
无语大和尚顿时眼前一亮。
“好,只要你捐钱塑个金身,下面你想怎么计划我都配合你,佛还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好,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小道士无求也是呵呵直笑,一脸的天真烂漫。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忘掉那天涯孤旅的愁,一醉到天尽头……”
突然,外面响起歌声混杂着音响声,嘹亮的歌喉瞬间穿破空气,随后是一阵阵欢呼雀跃声。
“这群挨千刀的混蛋,在这里唱什么情歌,佛门清净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度假的呢。”
灯光中,刚才还一脸得意的培风尴尬起来,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没事,他们说是要准备你的出家纪念晚会,我先前也允许了。滚滚红尘中能有这样一干好友,小友好福气啊。”
无语老和尚并没有嗔怒,称呼从原先的培家小子上升到“小友”,看来那为佛祖塑金身的承诺开始生效了。
夜风起来了,远山哗啦作响。山门内,石塔外圈,错落有致地放着数十个帐篷,这片将是沈大公子等人夜晚露宿的地方。
先前的红色条幅和出家牌子被固定在两侧当做背景,破旧的桌椅板凳搬上了台阶,架到了烧烤摊子前。
文是非等人不知道从哪里翻来的无线音响,还有手持话筒,加上两侧长明灯的陪衬,一个简单最朴实的晚会舞台就搭好了,想来是这一干富二代们早就计划好的。
场下,慕容水心在文庙内已接受了培根父子的歉意,基本就不再多说话了,连培安娜送来的烧烤也没吃两口,目光一直在游离。
培根大亨身上重新挂起了金链子,原先制定的“未婚妻劝诫策略”也无疾而终了。
但得到培风这个孽子妥协的承诺后,他对目前的情况很满意,暂时先把那小子劝回家再说。
订婚宴暂时不急,反正和慕容家联姻他也有着深层次的考虑,培家作为江南商业的最大搅局者,也需要走一步看三步,豪门世家上位,争权夺利,杀人不见血,古往今来历来如此。
此时,沈大公子、文是非、夏长青等富二代们正拽着培风吃着烧烤、就着米酒、轮番唱着歌,庆祝培风“出家成佛未果”,再次下凡回到人间。
培风回到了熟悉的小圈子,鼻青脸肿的无所谓,反正天黑,再加上都是熟人,也不影响市容,不一会儿就大声吆喝划起拳来,分外自在逍遥。
培家寨酿造的米酒度数不高,但后劲很大,喝多了也易醉。
最后培风竟然从后院拖来无语老和尚和小道士,扯着嗓子说:“来来,大和尚,咱们来吃酒划上几拳。”
夏大小姐搂着刚热舞下来的小姐妹直翻白眼,沈大公子一干损友认为他这举动亵渎了主持大和尚。但心底都敬佩培风外号不亏叫“疯子”,让和尚吃酒划拳,真亏他想得出来。
无语老和尚彻底无语了,连忙摆手苦笑:“小施主,老衲就不必了吧?”
“今夜我包场,可不分僧俗,大师要尽兴啊。”培风舌头有些大了,他早知道这老和尚是个妙人。
果然,让一干富二代们大跌眼镜的事来了,瞬间感觉三观尽毁,连赶来凑热闹的培根大佬都目瞪口呆。
只见老和尚端起碗灌了一口米酒,笑眯眯地说:“那咱俩就先走一个?”
“来吧!”培风道。
无语大和尚跟着出拳:
“老虎老虎杠子鸡”
“五魁首啊、六六顺!”
……
三教庙画风大变样,清净地化成“斗秀场”。
夜深了,深山老林幽静,酒到酣处易醉人,兴许是许久没见这么多生人,无语老和尚彻底放开了。
“今日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大和尚我兴之所至,也来一压箱底的绝技助兴,一首《雪域菩提》献给培风小友!”
只见满脸通红的大和尚直接砸翻了米酒碗,抿了抿嘴径直走上了舞台,左右摇晃着脖子,长眉上下抖动,锃亮的光头在两侧钟鼓楼长明灯的映射下折出圆润的弧线。他扯着百衲衣的领口,让风从衣服的缝隙里灌进来。
“这个老和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难不成要表演现场化缘不成?”
培风听到自己名字刚扭过头,还没有回过神来,下一刻,周边沈大公子等一干损友的欢呼声耳旁轰然爆发,再次将晚会气氛烘上一层楼。
“好,大和尚这一波波操作,硬是要的,我也想出家了!”
只见舞台上的大和尚直接把一串佛珠挂在话筒的架子上,直接从无求小道士的怀中抱起了一把木吉他,开嗓。
“佛在灵山莫远求,雪域菩提心常在;”
……
“分明记得无生曲,便请知音和一场。”
……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
“佛说万物生……”
“万物生……”
无语老和尚抱着吉他弹了起来,他双手合十后,竟开始用吉他边弹边唱。
佛经典籍改编的硬核摇滚,中间夹杂佛系说唱,老和尚简直酷到没朋友!
无求小道士来到舞台左侧,敲起了大和尚的木鱼一起和声,辩机公子文是非一脸神秘微笑,不知道从哪顺来一副口琴,在舞台另一侧给老和尚伴奏起来。
瞬间,高亢嘹亮的声音打破缥缈佛国的樊笼,从滚滚红尘走过。
嘶吼声,诵佛经,摇滚唱,万物生。
木鱼在左,吉他在右,今夜真是个美好的一晚。
出家真他娘滴的自在!
这是培风彻底喝醉酒后最后一个念头。
随后就人事不知了。
睡梦中,培风感觉被人抬到了床上,然后过了很久好像有什么重物朝自己脑袋轰然砸来,天旋地转、淹没,耳旁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到最后机械声如穹音作响。
“滴,滴,发现脑电波jhd@!%&amp…智慧生命宿主。”
“正在启动系统探测宿主大脑……正在扫描系统契合度……”
“扫描完成,契合度99.99%,符合‘隐士高人系统’契合要求,是否允许载入……是否允许……”
“是否允许?”
……
没有得到答复,铿锵有力的金属质感声就一刻不停地在培风脑海重复,循环往复……
“嗯哼”
黑暗中培风痛苦的鼻音恰好响起。
“滴……得到宿主允许,确认开始融合过去、现在两方时空……”
“……滴滴……融合中……随机生成系统精灵……”
“…滴滴滴……融合完成!”
谁也不知道,这个夜晚,一个破落的山门内,有一道微弱的白光从一个花花公子身上升腾、然后陡然熄灭,重新陷入寂静的黑暗。
今夜注定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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