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魔,魔君大人,我们走吧。”沧白雪掩面,脸色已经红得能滴血。
周围都是欢呼吵嚷的人群,不少人还拥上去和老李头亲切握手,啧啧夸赞着他续写的精妙结尾。
沧白雪现在只想立刻送他去天上和太阳肩并肩。
千栖夜起了身,他看向沧白雪,沧白雪此刻以手掩面,完全不敢和他对视。
千栖夜垂垂眸,翻密的睫毛盖住波澜的瞳。
“白雪。”
“啊,嗯?嗯,在在。”
“走吧。”千栖夜温柔地笑了笑,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沧白雪这才勉强瞅了瞅他,千栖夜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心里可算是定了一下。
两人并排走向门外,马上都要出门了。
千栖夜突然看似十分无意地抬了一下手。
沧白雪正有点好奇。
只听身后迅雷不及掩耳地传来一声响亮清脆的“啪——”!
“妈呀!老婆!你,你打我干什么?!”老李头哭天喊地,听声好像直接被甩翻在了地。
“哎呀?咋个回事?我的手,咋一下就打你了喃?!”
“呜呜呜呜呜呜,好痛嘞!”
“哎呦呦,快起来快起来,咋嘞咋嘞,这是咋嘞!”
后面的声音咋咋呼呼,乱作一团。
沧白雪默默地不想回头。
再看千栖夜,他神色自若,毫无变化。还慢慢揉了揉手腕。
嗯...看来还是不爽的。
不过也是,换谁谁爽啊!
留下后面的乱摊子,两人可算出了门。
沧白雪打算带着千栖夜去看看今晚的彩灯会。不过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刚刚那略微窘迫的事,沧白雪有点心不在焉。
“魔君大人。”
“嗯,我在。”
“...刚刚那戏吧...你也别在意,他们也就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弄弄演出效果的...”
“你在意吗?”
“我?”沧白雪愣愣地指了指自己,呵呵呵...除了莫名其妙死了外,她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呃,没所谓吧,随他们编去吧。”
千栖夜没说话。他抬眸,望了会儿夜空。
他俩也算赶上了彩灯会的尾声,人们熙熙攘攘地在树上结上一盏盏精致的彩灯,孩童嬉笑,家人窃语,轻轻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向往,也算是一派热闹不凡。
这其实和魔界的沉香湖的性质很相像。
只是人们总会特地为此举办一个活动,呼朋唤友一齐参加,这大概就是凡人的生活趣味了。
沧白雪也跟着买了半成品的材料,学得也挺快,结了一盏彩灯,然而她眼前的树已经被挂得满满当当,她找了好一会儿,终于非常顽强地找了个位置挂了上去。
五光十色的灯盏,映得沧白雪的眼底也五光十色的。她眨了眨眼,手里又快速结了另一个灯,递给旁边的千栖夜。
“嗯?”千栖夜习惯性地接过来,却有点不明所以。
“魔君大人要不要体验下?”沧白雪笑着问。
“许愿?”千栖夜好奇地看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是啊。”
“那你许了什么愿?”
沧白雪愣了下。大脑在那一刻甚至问了问心脏要不要说实话。
“替魔君大人许愿。”
“替我?”千栖夜的眸光闪烁了片刻,忽而又轻声笑了下,“向谁?”
这问题是真的问得好,问得妙,问得沧白雪脑袋里呱呱叫!
高高在上的魔君大人的愿望,向谁许?神?怎么可能。难不成向他本人自己?!
沧白雪尴尬地笑了笑:“向,向空气吧。哈...哈...”
千栖夜眉目温柔,嘴角的笑意不减。
“那你许的什么?”
“嗯...希望你能早点顺利找到那位精灵。”沧白雪说话时,昂着头,不知是望着树还是天,语气平缓,“然后,希望魔界繁荣昌盛,永世皆安。”
千栖夜愣愣地听着。沧白雪已经说完,不过她没回过头来。
若是曾经,这两个,确确实实是他心中所想。
但现在,当他真切地听到沧白雪说出这一番话时,心里只察觉出一丝细微纠缠的苦。
千栖夜深重地呼吸了一下。并无答话。
他轻叩了个响指,手里那灯便立刻明亮了起来,都不用揭盖。
“那白雪的愿望是什么?”
沧白雪闻声回过头,千栖夜表情如常,手心里的灯温暖明亮。她呆呆地望着,脑子里却是一片浓厚的白。
是啊,愿望?
她现在究竟还有什么愿望呢。
她的目光失了焦距,视线里只是一片流光溢彩。
“我...我希望我死得痛快点。”
咔嚓——
沧白雪一下回过神。
灯火刹那间熄灭,连同灯身也化为一片片轻飘飘的灰烬,从千栖夜手里跌落。
沧白雪抬眸,心里陡然惊了一下。
千栖夜正望着她,眼眸里的鲜红有些异常明亮。
“我我我开玩笑的!”沧白雪手忙脚乱,赶紧解释道。
千栖夜转过身,没说话,他的半个身形被淹没在了阴影之中。那么鲜亮的红衣,此时此刻竟也仿佛只是失彩的颜色。
毫无声息,就这样...慢慢地...
他走掉了。
沧白雪的心作疼了一下。
她还是痴痴地站在那个树下,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千栖夜那双红宝石的眼瞳里,刚刚,竟出现了这几百年她都极少见到的...愠色啊。
第二日,晨。
神界,凌霄殿,众神。
神君胥都高坐殿上,扶额,眉头紧皱。
沧白雪本以为只是来走走过场,谁知,事情竟演变得如此悍然。本应该以祸害人间、为虎作伥治罪的洛情,此刻竟出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有神辩解说洛情本人并不知人鱼所作所为,他自身只是想以幻境软禁食人鱼,也算是保天下太平,但人鱼本性毒辣,竟自己操控了幻境引诱凡人,洛情发现后立刻制止,销毁幻境并焚烧了人鱼。按这么个说法,居然——还可评为大功一件?
“放屁!!他当时明明说他是为了报复人鱼!视人命为草芥也无所谓!你们是不是傻逼?!”云辰简直暴跳如雷,一向风评极佳的水神大人直接爆了粗口,不少仙家也是心中惊骇。
“水神大人,你痛失弟子,怒气攻心我可以理解,不过一码归一码。”奕灵子手中打着折扇,慢声道,“洛情惨遭人鱼灭门,心中有恨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如他所说,后面的事情他确实是始料未及啊——而且,他还主动销毁了幻境不是。”
洛情此刻手背水枷,跪坐在地,面无表情,也不插话。沧白雪想起他昨日那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真不敢相信他会在第二天为自己想出这么大个圈子辩护。
“那以你的意思,还要给他加官进爵,大发奖赏吗?!”云辰气得大声道,“当时,我、蓝双、白雪,就连魔界的君王都听到他坦白之话,用心歹毒毫无遮掩,你们现在到底在跟我扯什么犊子?!”
“噢?魔界君王也在?——”
“莫不是那位千...魔君?”
“听说连妖王也在...这...”
众神一下哗然。
“哎,就是说啊。水神大人,魔界君王都在,你们都不起什么心思吗?”奕灵子叹息道。
“什么心思?”沧白雪瞥了他一眼。
“呵呵,白雪姑娘,魔君本领如何,你比我们都清楚,莫不是他略施小术,迷了当时洛情的心智...”
“放屁!”这次是沧白雪和云辰齐刷刷厉声道。
奕灵子被一下呛了声,倒颇为自己说真言无人信而惋惜了下。他笑笑,那笑容简直讽刺极了。
“风神大人,当时我也在场。你觉得,若有此类法术,在下也毫无察觉吗?”顾蓝双淡声道,那声音明明毫无波澜,但是顾蓝双此刻眼眸冰冷,沧白雪可以明确感受到,他的气愤。
“净神大人莫怪。我可绝无此意。”奕灵子笑道,“只是魔君那人...防不胜防啊。”
“洛情放施人鱼惑数人送命,连同水神大人之徒,沧灵使本人也险些遇害,洛情为仙,对此无一不知情,无一丝悔意,其罪当诛。”顾蓝双一气呵成,毫无纰漏,厉声道,“若神君不能治其罪,那便由我就地正法!”
此话一出,像点燃了战场的火焰。站在奕灵子这边的几位仙家显然情绪有些激动了。云辰直接亮法器,挡在顾蓝双之前,倒是谁都不虚的架势。
“蓝双。”芜颜在一旁柔声唤了句,她还是那副优雅端庄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莽撞。”
“净君大人..”顾蓝双紧咬下唇,面覆阴云。
“净君大人所言极是。是非过错,还请众仙家冷静对待啊!莫要失言啊...”
“我觉得净神大人并无失言。”
一个略带童稚却坚韧无比的声音响起,几乎是让整个神殿都为之一惊。
众神不禁齐齐回头。
那是...
沐梵小师傅!
沐梵,力神,以七八岁的小和尚形象示人,手持碧萝银坠禅杖,身穿碧莲涿禅衣。沐梵是极为卓越的力神之一,虽然看起来还是童稚模样,事实上和沧白雪的神龄相差无几。
但是沐梵长年以来都是在人界诵经渡人,过着真真僧人的生活。神界的很多事情他并不参与。所以此刻竟能见到他——是的确令神惊讶的!
“今天可真是太热闹了。连羊溪大人都到场了。”奕灵子扇着折扇,脸上的笑意可有些无奈了。
“神既以渡人为己任,人之所受,便是神之所为,洛仙祸人既成事实,何须辩护。”沐梵的声音平稳深重,目不侧视,仅对着高坐之上的胥都晋言。
沐梵可是极少发表意见的神,可是一旦他发表了,风向便立刻变了。毕竟这些年以来,若说最有资格也是最有能力评价人界之事的那非沐梵莫属了。何况几千年来,沐梵虽不问多事却功绩累累,从无怠慢,比起很多插科打诨的仙家...试问谁人不服?谁又好意思不服?
下面的仙家们开始窃窃私语,奕灵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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