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自流而下，像会蠕动的蛆，自顾自地朝人手中的黑色妖珠爬去。那妖珠像大饱了口福，露出丝丝鲜红。
“好！好啊！快继续！”孙男子兴奋地叫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丑陋。
这第一道血点燃了那本就沸腾已久的贪婪，拿着刀的人们瞬间壮了胆，眼中的渴求急不可耐。
在那一边。
契魂已出鞘，剑光耀眼，鲜红瞬间覆满了千栖夜的眼瞳。
“喂！”寒羽一下扼住他的肩，就算自己此刻也是焦急得打人，但绝不能看他这样肆意妄为，“你现在不能用全力！”
“放开...”千栖夜扭头盯着他，眼瞳里此刻有血海翻涌，“我觉得不赶快...我会后悔。”
寒羽怔了怔。
千栖夜说不上来理由，但是他心里陡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你等等！”寒羽执意要拦他，扭头冲凤烟喊道，“把剜耳叫来。”
凤烟立刻会意。
“好！”
结界。
“师姐！！！——不要...不要再挡了啊！...”顾蓝双几乎是声嘶力竭，这比让他自己受刀割之刑更加痛苦。
沧白雪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刀，染透鲜红的衣襟贴在肌肤上，血肉模糊，她硬是半声痛都没吭，因为她觉得没必要。面对眼前这些发了疯犹如走火入魔般想要嗜血的杂碎——她根本不会展露半分的软弱。
又是一刀。
沧白雪再次以血肉之躯接下。不过这一刀让她猝然睁大了眼，一丝钻心的疼痛让她觉得有些不妙。
难不成——失血过多...灵脉...
沧白雪半跪了下来。
“白白！！”云辰看得心惊肉跳，用尽全力在地上挣扎着，朝周围的人大吼道，“啊啊啊！！你们这些傻逼！捅老子啊！！老子也是祥纹灵体！！来啊！！！”
那些已经被贪婪麻痹神经的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而有一个矮小的身形，躲在人群后，看起来还是年幼模样，却竟然也偷摸地掏出一把长刀，蹑手蹑脚地靠近着。
沧白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的视角都隐约泛出了红边。
忽然，她余光瞥到了那个在顾蓝双背后鬼祟的动静。
“...老子让你捅我啊！！！！”
沧白雪愤然给了那东西一脚，踹得那小孩连滚了数十米远。她自己也不堪其负，整个人几乎倒了下去。
“师姐！师姐！！”顾蓝双拼了命地想去扶她，却只能趴在她旁边哽咽道，“不要！不要再替蓝双挡了！求求你了！别！别再...”
“不行啊...我答应过阿醒啊...”沧白雪低着头，长发凌乱地沾着血渍粘连在身上，她像是呢喃似的说道，“拉过勾的啊...保护你啊...”
沧白雪内心深知法神底子本就稍弱于力神，何况抽神力后他俩身体更加脆弱，这样的捅刀根本受不了多少，会像凡躯一样一命呜呼都说不定。
所以这刀，非自己挨不可。
“师姐...够了...够了！！...你还答应过魔君啊！你要等他的啊！”
“我...”沧白雪猛地心头一绞，一下噎了声。
突然，整个地面，应该说整个空间都天摇地动了起来，像是有一只极大力的巨手在上空狠狠捶打。
孙男子脸色大变。
“快！快祭魂啊！多上点人！！”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朝着法阵那边大吼大叫，又扭头喊道，“赶紧！赶紧再吸血！捅多点！”
话音刚落，两把锐利凌冽的刀刃赫然出现。
沧白雪瞪大了眼，拼尽最后的气力直接架在了顾蓝双身前。
“师姐！！！——”
“白白！！！！！！”
这两把刀，是贯穿心脏的。
“我可能...”沧白雪感觉嘴角正在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的流，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等不到...了吧...”
灵脉...
碎了啊...
“够了！你停下来！”
寒羽索性抓住千栖夜执剑的手腕，那蹿涌的红流简直如岩浆一般灼烧体肤，连他都被刺痛得皱眉。
“魔君大人！请让吾试试！”剜耳魔姬伸手，手心里百花丛生。
一旁跟来的楚凉若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
“剜耳大人能破结界？”凤烟急问道。刚刚魔君和妖王至少都各自用了八成灵力以上，这拜锣钟当真为圣级法宝，硬是把两股震天撼地的力量扛了下来，地面虽然出现了硕大的裂痕，丝丝黑烟飘起，却还没有整个攻破。
眼看千栖夜要开十成，这一道下去必是天摇地动的威力——但是寒羽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吾之灵力不及君王大人一半，自然不可。”剜耳魔姬沉声道，“不过，既然此刻作祟的是吾紫鸢子民，吾猜想...他们多少吸食了些这紫鸢国的花香吧？”
楚凉若眨眨眼，好像明白了奥妙。
“好，好困啊...”
结界里。忽然一下子倒下了数百来个人。孙男子慌了神，眼看上空已经有若隐若现的光束透露出来，他感觉到了不妙，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的困意袭来。
“你们！你们别退！那边的！血珠给我！换个新的继续！”他冲过去夺过那已经吸满了鲜血的数颗妖珠。
那些拿刀的人都有些多多少少地摇摇欲坠，使不上全力。孙男子心下不妙，赶紧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凭借一时陡然的清醒偷偷摸摸地跑掉了。
沧白雪有些意识模糊，浑然不知周遭的变化。
云辰刚刚牟足劲狠蹬了一腿，在她倒下时及时冲在了她的身下充当了肉垫，顾蓝双正在发了疯地唤她，她却时听见时不能了。
沧白雪眼神略微涣散。她忽然幽幽地盯向自己的左手。
月索咒...
这东西能极大地生长她的欲望，还有...潜能。也许——
沧白雪生出一个念头。
“不要！！...”顾蓝双直接将半个身子横到了沧白雪身前，死死地挡住沧白雪的目光，他的双眸已然湿润，他猜到了沧白雪的想法。而他自己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是那般无力和可悲。
“师姐！不要！不要了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动了！...”顾蓝双失声痛哭。
“双双...反正我都...”沧白雪能感觉到自己气息越来越弱，身体里那根支柱正在一点点碎裂...
反正都...要死了啊。
沧白雪都没有力气说完了。
没过几刻，那乌压压的人堆已经倒得横七竖八，由于没有足够的魂灵结念，拜锣钟的法力开始匮乏。
一击贯穿！
红光与白蓝光纵横交错，震天撼地，天幕仿佛整整碎了一层。
拜锣钟破裂。
神力灌涌回体，云辰强忍猛然回力的各种乱七八糟不适，直接强开水盾，挡下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钟体碎块。
“师姐！振作点！！我马上给你治疗！”顾蓝双更是直接催灵出体，法琴跃然指间，血液一下冲上了头顶，他用力甩了甩头，全然不顾。
“得救了？...”沧白雪的声音细微得像一只欲要飞去的蝶。
“得救了得救了！！肯定是凤凤他们来了！白白你别说话啊！你躺着躺着！蓝双正帮你治疗呢！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云辰托着沧白雪满身是血的身子，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泪早就稀里哗啦湿了一脸，还强装镇定地嚷嚷着。
然而，顾蓝双的瞳孔一点点张大...他在一次又一次地加大净流灵力，可是沧白雪的身体——不再吸收了！...
“帮我...把这个...给他...”沧白雪凭着记忆摸索着，好容易取下了腰间的坠铃，目光已经些许看不清，缓缓递向云辰。
“给什么！我不要啊！你自己给啊！他他...他来了啊！你看啊！那个红色！就在那边！...”云辰根本不敢接，他甚至能够意识到自己如果接了沧白雪估计真的就要一睡不醒了，不能接不能接！他拼了命地摇头，声带颤抖地说着话，又看了眼那远远的从天而降的身影们，“白白！你看魔君他——”
不过她，
看不到了啊...
“师姐！！”
红色，是让她着迷的颜色。
只是此刻覆上眼球的红，并不是他的。有点遗憾呢。
这次沧白雪是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比起十年前的那次劫后余生...
大概今天...没这么幸运了吧...
顾蓝双眉心赫然显现三片银叶。
琴弦强震。
“诸星唤流，药神附聚！”顾蓝双手间瞬然华光汇聚，“以我之灵，开万魂星河——”
“住手！”寒羽风驰电掣地出现，一把擒住顾蓝双的双手，“净神大人，你做什么？！开魂河强拉魂灵？！这是禁术！会被反噬的！何况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松开...”顾蓝双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两行清泪滑落，撕心裂肺地吼道，“如果我救不了师姐！如果我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拯救！我学医何用！要这净神何用！！！！！”
寒羽愣愣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顾蓝双将手猛抽出来，再次施法。
“别！——”寒羽这次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肩。他的力气很大，顾蓝双一下被锁住了。
“她救你...不是希望你用命去换她啊...”寒羽将头埋进他的后背，黑发垂落在他的肩头，音色很轻，带着些许颤动，与其说是劝说...那语气更像是...哀求。
顾蓝双闻言懵了。彻彻底底懵了。盯着云辰手臂里那已经失去生息的人，他的双目如木偶一般失去了焦距，只有那冰凉的清泪还在不停歇地淌落。
“白...白白...”云辰咬住下唇，哭得昏天黑地，憋足一口气大喊道，“别死啊！！！——”
赫然，他感觉臂里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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