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下岩石脆化,山崖末端的片状岩石好像一块不稳定的饼干,难以承受四个人的重量,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坠落中赵雁翎顾不得其它,双手乱抓乱挠,企图攥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稻草没有,悬崖峭壁外层包裹一层黑土,上面倒是攀附着大量的藤蔓。抓扯了几下棉手套就划破了,把他干几个月农活满是老茧的手掌都勒出了几道伤口,总算止住了身形。
定睛打量,安馨就在他头上,拽着老藤身体在空中来回晃荡,看着就眼晕!
再往上一点,胖子臃肿的身体贴在山壁瑟瑟发抖,发现赵雁翎望着他,还充好汉露出两排大白牙龇牙咧嘴的笑。
只有韦斯特不见了身影,下面深不可测,他多半已凶多吉少。
好在有惊无险,赵雁翎习惯性想损胖子两句。话才挂在嘴边,他脸上的笑凝固住,抓着的藤蔓被他连根带起整个人后仰着坠落下去!
因为之前把缴获的沉重的登山背包背到自己肩上,山壁上横生倒长的藤蔓抓地不牢靠,根本承受不住人和包的重量。
他两眼圆瞪,双手保持向上伸展的姿势,身体在安馨和胖子的视线内逐渐变小。
胖子双眼充血,目眦欲裂:“老赵!”
一瞬间泪如泉涌!
儿时一起弹溜溜,扇PIA几,拉大宝……曾一起守在影碟机前忍受卡碟翻来覆去看龙叔的武打电影,曾一起苦求李木匠给刨木剑;中学时期,两人遭到十五中校外小混混的欺侮,胖子仗着身子结实,就挡下多数拳脚。事后赵雁翎非要给他找回场子,二人辗转街头巷尾起早贪黑的蹲人,赵雁翎拿着板砖成功将对方脑袋开瓢给他报仇……
往事历历在目!
胖子抽了抽鼻涕,寻思这老小子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那点心事:不就是见不得身边亲戚朋友比他过的苦,才丢下大学生身份眼巴巴的跑回穷山沟搞养殖么?装什么大头蒜,贱人就是矫情,现在好了,狗咬猪尿泡,一场空!
他带着浓重鼻音自言自语的哼唧:“说我狗肚子盛不下二两香油,你赵雁翎还不是一样,放着空调办公室不坐,我看你他吗脑袋有泡……”
友情和爱情一样,能让它变得醇厚,让它融进骨子里的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反而是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琐碎。两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因为情绪崩溃,眼睛被泪水糊住,胖子没看见赵雁翎坠落势头突然一缓,山崖一侧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一捞,他横着撞向山崖就此消失不见。
不过,安馨却看到了这一幕。她声音极为柔和,就像哄一个小孩子:“胖子,拉我一把,老赵未必摔死,咱俩下去救他。”
胖子精神一振,连忙擦了把泪水和鼻涕,伸手去捉吊着安馨的藤蔓,还哽咽着念念有词:“我操韦斯特他祖宗十八代,老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吗杀他全家,把他家祖坟刨出来鞭尸!还有那些植物猎人,以后我遇上了,非把他们脑袋揪下来当……啊!”
结果胖子的身体更重,稍微一晃荡,泥土纷纷抖落,连带着安馨一起大呼小叫的掉了下去。
……
再说赵雁翎,他听着耳边风声呼啸,眼角还能清楚的看见那条山溪飞流直下的大量水滴和他保持同一水平线。
心道: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下可真的是凉凉了!
诸多往事走马观花的在脑海掠过:脾气又酸又臭的倔强父亲,身体不大好的母亲,白发苍苍的奶奶,亲如兄弟的胖子,还有那些大学室友,未竟的事业,以及因南北分隔宣告无疾而终的爱情,那些涅槃和梦想啊……
来不及生出更多的感慨,就感觉有一股非常奇特的力量在背后托了一把。山崖左侧产生一股强劲的吸力,他翻滚着身体被吸了过去,连连撞击石壁几乎令他昏阙。
原来这里有个黑黢黢的石洞,它好像山壁上长着的一张嘴。被吸入石洞后,他身子下面感觉又湿又滑,因为这股莫名其妙的风力带动水流,水滴石穿,天长日久将洞内通道凿成天然水滑梯,他不由自主的一路斜着向下滑去。
片刻风驻,四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赵雁翎停了下来。紧张的心情随之放松,浑身上下已经分不清哪疼哪不疼了。这一番险象环生让他心神俱疲,饥饿感无法抑制的袭来。
拿出手机,还好主板没被水泡坏,打开手电功能就赶快用塑料袋套上。
“胖子和安馨要是脱险了,肯定会下来救我!”
可能偶然间触碰到某个功能键,智能眼镜的微型屏幕开启,眼前突然出现一排排文字。
“主播药丸!”
“老赵还在么?”
“主播幸存了!”
“看直播要冒生命危险,我心脏病犯了……”
“你是我见过命最大的人,没有之一!”
他赶忙关闭镜片上的投影,弹幕太多应接不暇:“这里竟然还能有信号?可你们就不能盼我点好?”
两边是黑色光滑的湿漉漉岩壁,水没过脚面流的已不再那么湍急。
按说大白山脉不该有这么深的悬崖峭壁才对,并且那股能把他吸进来的狂风也很古怪。
正琢磨,水声传来,手电照了过去,竟然是胖子和安馨两人。
前面的胖子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发现赵雁翎全须全尾的站在他面前,顿时几轮的语无伦次:“老赵?老赵?”
赵雁翎拨开胖子摇晃他的手臂:“何事但讲无妨!”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胖子的红眼圈,可两个纯爷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安馨赶到,一边揉捏摔疼的手臂一边说道:“老赵,你是没见刚刚胖子哭天抢地,悲惨嚎叫的模样。”
其实,她心里很羡慕哥俩这铁打般的交情,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找不到这样的朋友。
胖子脸红脖子粗的辩驳:“诶我警告你别在那胡咧咧,凭空侮辱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三人合计了一番眼下情形。
胖子揎拳捋袖像是那么一回事,还以为他能说出怎样一番豪杰的见解。最后却是大手一挥,干脆的撂挑子:“安大明白,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为什么没摔死?”
安馨说:“你们发现了么?悬崖的黑土层很薄,那些藤蔓的根很短。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本是一座山峰,或许是因为某个时期地壳运动而裂开了形成深渊。山上的溪水应该是温暖流出来的,所以深渊可能是山内熔岩活动内力塑造的断裂带。咱们没摔死,一方面是被这个洞吸进来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下有股热流,和上面的冷流汇合,对冲形成气流托住了我们。”
赵雁翎点头:“新闻上偶有报道,说某人从十几层楼摔下安然无恙,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胖子刨根问底道:“那这个洞为什么能把咱们吸进来?现在风怎么停了?”
安馨面现回忆之色:“我听我爷爷讲过,他曾在甘肃的子午岭上曾发现一个隐蔽的洞穴,在特定的时间内会吹气和吸气,很神奇。清朝时期的纪晓岚在他的《阅微草堂笔记》上也提到过,在XJ天山北部有个洞穴,每年清明前后会发出“呵”声,伴随着会吹出一团气来。人、骆驼以及马匹,在这个时期必须远远躲开,不然会被吹得尸骨无存,化为齑粉!”
赵雁翎听得毛骨悚然,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既然这个洞刚刚吸了一口气,那一会儿它会不会呼气?”
好的不灵坏的灵,偏偏这时尖利的啸声在洞壁荡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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