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多福和严无病跑到府衙外头时,布告栏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不时传来“看看某某某考中没有”这样的呼喊。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同时上前,嘴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愣是在一连串的喝骂声中挤到了布告栏下。
布告栏总共贴了四份榜单,分别是经义、策论、律法和算术。
高多福随意扫了一眼,便选定了算术科的榜单。
算术科上榜的总共就十个人,目光刚刚移过去,高多福就愣住了。
只见赵多福三个字,金晃晃地挂在榜首。
这一瞬间,四周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只能听见自家胸腔中发出的“扑通,扑通,扑通”之声。
脖子仿佛生锈一般转向另外三份榜单,同样的金字写了三个不同的名字分别悬在榜首。
“我中了!”
此时他再也顾不得考虑什么官场黑暗、考试舞弊,满脑子都是“我中了”这三个字。
他身边的严无病也好不到哪去,直楞楞地盯着榜单,嘴里喃喃喊着爹娘,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榜单上,严无病的名字排在第九。
直到被身后的人推搡,严无病才反应过来,再仔细一看,榜首竟然是高多福!
一股莫名的情绪自心中涌起。
只是,高多福平日里的努力严无病都看在眼里。
而且两家的家庭条件差不多,但高多福的爹做生意,在严无病看来,这也是高多福在学习上比他好的原因之一。
怀着复杂的心情,严无病在被人往旁边挤的时候,拉了拉歪歪斜斜还在发愣的高多福:“多福!”
“啊?”
高多福一个踉跄,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兴奋道:“我中了!无病,我中了!”
就在此时,与他隔了几个身位的经义榜下,一个衣着还算可以的男子突然大叫一声:“我怎么可能没中!一定有问题!”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就有那等没能录取的士子应和道:“没错!考试有问题!”“考官徇私!”
“这第三名姓陈的一定是陈佑那厮的儿子!”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混『乱』的场面重又冷下来。
说考官作弊徇私舞弊没问题,闹大了的话,搞不好大领导会杀几个小卒子平息民愤,顺便抛出好处来收买他们这些闹事的人。
如此一来,大领导能换一个铁面无私、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好名声,闹事的能获得实在的好处,普通人看了热闹,可谓是皆大欢喜。
唯一倒霉的就是那些被揭发的小卒了,可谁在乎呢?若卒子真的有问题,死不足惜若是背锅的,日后再补偿也不是不行。
但你要是一上来就把锅扣到大领导头上,呵呵,那就是不死不休了,要么是大领导因此倒下,要么是闹事者再难翻身。
立刻就有人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当即就准备出声将目标从陈佑身上转开:“一定是考官趁使君离开”
话未说完,受到刺激的高多福已经挤到了最开始喊出声的那个男子身边,满脸怒火,咬牙切齿地吼道:“有你麻批!”
话音未落,碗口大的拳头带着风砸到那人脸上。
那一瞬间,隐约传出“咔嚓”一声,血滴四溅而出,一声惨叫发出一半硬生生被打回喉咙里。
“有你麻批!”
高多福再次怒骂,揪住那人领子又是一拳挥出。
“多福!”刚刚挤到他身后的严无病迟了一步,没能拦住高多福。
那男子一时间只觉得嘴里发咸、眼角生风,脑子里红的绿的黄的一齐迸出,戏班子咔咔地在耳边开唱,直让人天旋地转,喉咙里咕隆一声,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杀人了!杀人了!”
这是围观群众。
“大郎!大郎!”
这是那男子的随从。
“府试徇私还想杀人灭口!”
这是心怀不轨之人。
“灭你娘的口!”
他旁边正好有个被录取的,本来还准备跑开,听到这话直接就骂过去。
“嘭!”
那人刚骂完,就被一拳擂倒在地。
而打他那人一边收回拳头,一边缩着脑袋大声叫嚷:“杀人了!杀人了!这些贪官不但抢了我们的名额,还想要了我们的命!”
今天中午,布告栏前已经安静太多次了,于是,一场『骚』『乱』就这么开始了。
原先还是录取的和没录取的打,渐渐的不管什么人,不管有没有参与考试,只要在这附近,都是逮到人就打。
府衙门口的衙役在发现自己维持不住局面后立刻派人通知了司兵赵多福以及录事庞中和。前者是负责管理衙役的,后者是使君的亲信。
接到通知的赵多福一面赶往府衙门口,一面派人通知陈佑,同时下令调府军孙山玉前来支援。
只是府军不是那么快就能赶到的,而赵多福之后命令衙役手持扁棍隔开人群,人群中立马传出“官兵杀人”的声音,一部分被鼓动的人开始冲击府衙。
“关门!关门!”
关键时刻,赵多福服软了,不顾之前的命令,慌忙后退到门内,吩咐左右衙役关上大门,不让人群冲入府衙。
如此表现,让有心人更加兴奋:“官兵没胆了!冲进府衙!找陈佑讨个说法!”
“冲进府衙讨说法!”
有向前冲的,有向后退的,也有试图劝阻的。
只是人数上的巨大差距,哪怕这时候有人发现了不妥之处,也只能被人群裹挟着向前。
就在这个时候,陈佑终于来到了门口。
入眼情形,衙役试图关上门,门外诸人则拼命朝门内挤。
陈佑面『色』阴郁,恨不得直接让人打杀了闹事之人,只是他不能!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声喝道:“某乃锦官府陈佑!诸生听我一言!”
“使君来了!”
“是使君!”
“大家停下!停下听使君说话!”
“咱们同使君仔细分说!”
逮到这个机会,一些清醒过来的人连忙高喝。
只是仍有人大声道:“莫要听他糊弄!冲进去!”
听着这声音,陈佑目光一凝,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若说某糊弄你等,却不知你等所言何事!”
三言两语,人群中安静下来,之前那出声鼓动的此时也缩着脖子不再说话。
许久不见人言,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时候,鼻青脸肿的高多福『揉』着胳膊大声道:“好叫使君知晓,有人说第三名那个姓陈的是你儿子!”
高多福毕竟经历过冷暖,这时候十分机灵的送上助攻。
陈佑虽不知说话者是谁,但也心领神会,当即哈哈笑道:“我儿子?某年不过二十五,诸生以为某之子可能参试否?”
高多福正要接着说,却不妨有人抢了他的话:“即便不是你儿子,也是你兄弟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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