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下如何?
领导这么问,不是问你的意见,只是想看你表忠心。
陈佑当即十分配合地开口:“但凭官家吩咐!”
“好!”赵元昌抚掌而笑。
只是他现在还不说到底要陈佑去作甚,又说了几句,便让陈佑退下。
这段时间,可能是陈佑少有的清闲日子。
没有职事,什么事都不用干,每日里需要做的就是出门应酬,指点刘河、张昭、丁骁,准备婚礼这三件事。
还有就是准备泽润书院搬迁之事。
陈佑离开锦官府之前,将泽润书院从府学中摘了出来,丢了官学的皮,无论是教员还是生员,都少了不少。
说实话,泽润书院之前有人追捧,一是因为彭晓这个得道真人偶尔会去讲经,二是因为府尹是书院山长。
现在两个因素都不在了,大家自然不会再去追捧,也就那些家贫之人才会让自家儿孙到泽润书院去学律法、算术、医术。
那么这些不去泽润书院的人到哪去呢?
苏府尹虽然不太看得上陈佑,但也不好直接把他留下的书院关掉,可看不顺眼的前任还留下了政绩,怎么办呢,于是自然要发展府学。
你看,讨好新府尹的机会不就来了?
毕竟以后发解试的可是苏府尹,谁知道他会不会刻意针对前任留下的书院?
今年春天京中的科举可是足足有十五人考中,毫无例外都被授予官身,前往各部、寺观政。
这让人心里又热切起来,为了避免遭受无妄之灾失了考试机会,凡是有志于通过科举入仕的锦官府士子,都不会在泽润书院。
长此以往,泽润书院搞不好会有“专门培养百工”的名头,这可不是陈佑想要的。
于是,他不得不改变初衷,无奈关停锦官府的泽润书院。
至于那些教员生员,愿意跟着出蜀的就馈赠路费,不愿意的也尽力推荐一个活计。
锦官府让陈佑心忧的也就这一件事了。
其实魏仁浦等人送来的信件上所说种种事务,比这更严重的也有。
比如功曹人员被裁撤、监督考课机制停滞、农事宣讲院被撤销、典租农具完全交给各县大户、商税不再监督核查等等。
可以这么说,陈佑一年多的努力,一朝付诸流水。
偏偏,这些东西建立的时候千难万难,反对声一直不停息,破坏的时候十分顺利,诸“民”齐赞苏府尹此举顺天应人,实乃官家之忠臣、士庶之好官。
不过陈佑并不在意,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此时被破坏,虽然惋惜,但并不意外。
更准确的说,在他实践的过程中,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了。
毕竟,吃人的是制度、是思想,而不是单个的人。
不改变这个制度和思想,只依靠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就以锦官府为例,陈佑只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强行改变了锦官府的制度,虽然对国家、对普通民众有好处,但是一没能扭转大环境,二没能改变时人的思想。
说句残忍的话,哪怕他陈佑把锦官府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杀了,等换一个府尹来,又会出现一批新的地主豪强、残民官吏。
这就是穿越者的无奈,分明看到了残忍的现实,也有经过实践的可行方法,可是没有合适的土壤,无法改变这个现实。
要么借助超越时代的知识成为这时候的既得利益者,要么反抗到死。
陈佑选择了第一条路,他不是范文正,做不到“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但从小经受的教育又让他不能不做出些改变。
他是个穿越者,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时代,不想去探究自己穿越的原因,更想要远离任何神秘因素。
如此一来,他这个穿越者和这个时代的人有什么不同呢?
人总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尤其是陈佑这样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更要证明自己这个“不同”曾经出现过。
一开始,他想的是继续从政,登上前世从未登上的高度,至于他追求改革、仁政,既有前世教育的影响,也是为了实现目标的手段。
只是到了锦官府之后,真正能够执掌一方,同前世完全不同的执政经历,让他觉得,或许自己最大的价值,就是给这个世界带来另外一个选择。
之后一千年,这个世界是继续原本的轨迹,还是按照他陈佑划定的路线来走?
由此,陈佑的目标变了,由宰臣变成了导师,当他百年之后,要么是天下之贼,要么是国之圣人。
前者还有路可寻,后者就需要他自己去摸索了。
不过没关系,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他要为世界划路线,没有石头可以摸,怎么办?只能用民众来试验。
那些家破人亡的豪富且不去说他,单是那些经历了陈佑创造的新社会模式的庶民被打回原形的痛苦,就不是一个标榜“仁爱”的人所愿意见到的。
但是,天地不仁,圣人不仁,陈佑要想成为圣人,就得有“一家一州不若天下”的觉悟。
于是,在锦官府,他是仁政爱民的好府尹,给治下庶民带来美好的希望,但离了锦官府,他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而不发一言。
只有对比才能看出优劣,可能会有人怨他既然不能改变到底,为什么之前要给别人希望,也可能会有人期盼他重新带来希望,更会有人祈祷他永远别再出现。
无论如何,他的这一番行事,都会种下一颗种子,让大家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啊!
尤其是在经历过对比之后,大家会知道那种方式对自己更好。
毫无疑问,如果陈佑能重返锦官府,庶民是一定会拥戴陈佑的,而那些豪富要么同陈佑死磕到底,要么远赴他乡。
但这不够,只是一个锦官府还不够,他需要让整个天下都经历一番,这样,朋友会更坚定,敌人会更明显。
在此之前,他要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听话的好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然了,这样的想法他深深埋在心底,表现出来的,依然是一个合格官僚该有的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就同准盟友赵普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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