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入城的队伍还排了很长,反而是出城因为查的不仔细,没有积攒下来太多的行人。
在城门洞内看了一会儿,薛盛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朝城外眺望,没看到商贩车队,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要进城?
没有过多考虑,他直接叫来自己的两个亲信,提着刀走出城门仔细查看。
此时城门外等待入城的排成了两队,约有两百人,不少人挑担推车,看到他走过去,尽皆低头缩身,这都是小民遇见兵时的正常反应。
薛盛扫视队伍,总觉得有不和谐的地方,然而他之前从未看守过城门,没有过往经验来对比,所凭借的只是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本能。
本能毕竟是本能,只不过是一种心血来潮的感应罢了,也不是次次都准。看了一圈没看出问题来,薛盛收回目光,松开刀柄往城内走。
走了没两步,他又突然想起七哥,略一犹豫,麻烦点就麻烦点,可千万不能出漏子。
想到此处,他吩咐检查的府兵仔仔细细地翻看行人所带物事。
刚吩咐下去,就听到北面跑来一府兵,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金光门有贼人攻城!速速前去支援!”
这话喊出来,排队的百姓顿时一阵慌乱,但其中不少人却互相对视,显得有些兴奋。
薛盛快步向那府兵走去,拔刀出鞘正要高呼一声却突然停住。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排队的行人,突然大喝一声:“先关城门!”
此言一出,原本的就有些乱的城门口更乱了,只听得一声呼喊:“我们要进城!”
城门洞内顿时乱作一团,出城的,入城的,看守城门的府兵,全都挤在一处,车辆倒地箩筐摔落的声音交织起伏,“让我出去”和“让我进去”更是连绵不绝。
不等薛盛反应过来,一声惨叫在城门洞内响起,仿佛安静了一瞬间,血腥气伴随着“杀人啦”的惊呼声来到薛盛身边。
热血上涌,薛盛猛然回头,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哪怕城门洞里那么多人挤在一块还没散开,哪怕此时金乌西坠天光昏暗,他还是一瞬间就看到了一贼子手持带血利刃将一府兵踹开。
“呔!”
声未至,人先至。
刀光一闪,鲜血四溅。
那一声大喝在城门洞内回音不绝,靠近城内这端数人惊叫连连地倒下,却是刚才被薛盛挤开的。
“杀贼!”
抬眼一扫,入眼多为持械贼人,薛盛高呼一声,合身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贼人。
直到这时,他手下军兵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也呼喊着涌向城门洞。
那被称为三爷的清秀汉子正在其间,原本是打算悄悄混进城,却突然变成了刀枪见血的进攻,这变化太快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当下心生退意。
拔出腰刀砍倒一个拦路的路人,三爷高声喊道:“杀了那将!”
话音未落,一脚把一个受伤惨叫的路人踹到薛盛面前。
他这一番动作,叫原本没注意到他的薛盛盯上了他。
然而薛盛闪过路人,又挡下一贼人的劈砍之后,混乱间又跟丢了他的身影。
薛盛拼杀之间已经知道贼人数目不下于自己带的这一都。西城墙全都是他所在的这个营来负责,三个都守三门,其余两都用作后备。
但事先金光门遭袭,甚至都来此处求援,显然一时半会延平门这里是没有援军的。
心思急转,薛盛往后一瞧,手下兵士已经聚集起来,当即丢下对手,向城内跑去:“长枪上前!把贼人捅出去!”
“杀!”
留了一道口子放薛盛入城,持着长枪的府兵们大喝一声,踏步上前,身子前倾,双手猛然向前一送,长枪齐刷刷捅向前方。
不拘平民乱贼,在长枪阵下都讨不得好,有那等动作迟缓的,直接被穿了个通透。
现在的府兵都是上过战场的,就算没亲手杀过人,也见过各式死状的尸体,即便有些难受,却也紧紧抓着枪身。
“刺!”
薛盛终于能够指挥了,一声令下,收回长枪的府兵们再次踏步。
训练的作用就在此时,不管是扎到人了,还是扎到空气,所有府兵都按照训练时的要求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
便是有躲过长枪试图上前砍杀枪兵的贼人,也有薛盛这般持刀府兵来对付。
终究是临时纠结起来的贼盗,又试了两次之后,见那三爷都躲在后方不上前,这百多名贼人随着一声“跑啊”轰然散去,只留下城门洞内二十余具尸体以及七八个倒地不起的伤员。
说来可悲,死伤的这二三十人,一大半都是当时等着出城入城的无辜民众。
薛盛没有追击,吩咐将不属于府兵的尸体扔到城外,死亡的府兵则暂时摆在城内空地上,伤员尽皆绑起来,然后关城门。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若不是亲近之人,哪怕当场横死,也不会吸引多少关注。
陈佑实在自家府宅之中接到贼人攻城的消息的。
说是攻城,实际上只不过是袭击城门罢了,总共也就持续了一刻钟左右。
先是近百名贼人冲击金光门,紧接着百多名贼人意欲通过延平门混进城内却被把守延平门的薛盛拦下。很显然,这是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
战死府兵自有功曹兵曹处理后事,陈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放弃整个外城墙。
现在的长安城不比盛唐时期百余万人,城内民众加上诸军商贾也不到三十万,其中大部分人都住在北城区,南城区除了少量坊民村落外,大多成了菜地或者荒地。
唐末韩建节度京兆使面临和陈佑一样的问题——长安城大,手中兵少,难以守御。便准备放弃外郭城,缩回皇宫内,推倒皇宫建筑重修新长安城。
历史上他真的完成了这一举措,不但修了新长安城,还在两侧修了长安万年两座县城——城区都在老长安城内,实际上就是筑起城墙分隔开来。
但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只来得及推倒皇城平整土地,官廨才只立了一个地基就爆发战乱,没过多久他就被刺杀身亡。
陈佑现在就想接着他的工作来重修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