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衡等人退房进城。
这样做划不来。
松阳驿虽说晚上入住比白天入住要贵,但如果要住几天,驿馆会给一个正常的价格——在上客率不高的情况下,他们也想让客人多住几天,毕竟多住一天的钱比晚上多收的那点钱多。
不过陈衡这个小组里面,至少一半人家里不缺钱。
互相帮助之下,这点小钱比不上“方便”二字。
那些富家子弟愿意出来找罪受,最主要还是因为陈衡。
陈孚有老师和外祖作为助力,起势阶段需要的是甘愿辅佐的良材美玉,而陈衡则可以接受共同前进的伙伴。
下注而已,反正权贵之家通常不止一个儿子,真要是那种足以托付宗庙麒麟儿,也不会被打发过来受罪。
虽然陈衡的想法有些怪异,但都被当做少年人的妄想,少有人当真。
“那就先分开?”
入城之后,符青岚提议继续分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因为在县城种,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按照两人一组来分。
今天与陈衡一组的是张同真,家庭条件自然比不上陈衡,但比组长楚芒那是好太多。
张同真也是那批为了陈衡而加入易经组的学生之一,不过现在支撑他在易经组待下去的动力已经从“和陈衡打好关系”变成了“学习政治运行的内在逻辑”。
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山书院的教员们对易经组这样的学生组织抱有极大的宽容,甚至会为之提供方便。
而这几年随着书院师生入仕的人数越来越多,老师们倾向于招揽学生作为幕僚,学生们倾向于拉拢同学互为奥援。
书院的学生,渐渐有了那些世家子弟才有的待遇——前辈的传帮带。
这种认识在曹骢先生履职教育监后愈加清晰,于是他主动申请跟着一块离京调查,
一边能跟着学习理解朝廷政令,一边还能与现任或者未来的官员打好关系,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陈衡两人分到的区域是县衙北边。
进入城门,入眼就一条约有三丈宽的大道。
道路两旁全都是临街的店铺,各色各样的旗幌牌匾一直延伸到县衙正门口。
“这县衙倒是威严满满。”
站在街边看着县衙,陈衡不由感慨。
县衙墙有丈五高,门高一丈,飞檐挂角,正对门的影壁上两个正楷大字即便在街上也能看到——爱民。
只可惜门口衙役手持长棍倚靠墙边,一旦注意到有百姓接近,立刻就抬起长棍敲地,怒目瞪去。
所谓爱民,可能仅仅体现在公文上。
张同真呼出一口气:“看来松阳县不缺钱。”
至少县衙不缺钱。
他们都问清楚了,这县衙是前两年县城改造的时候新修建的,特意迁到县城中轴线上,阻隔南北城门。
县城改造是为了按照《天下城池营造法式》的要求,设计排污以及减少成片的木制建筑。
比如县衙到城门这条街上,所有商铺都是砖石建筑。
改造是要钱的,在大多数官员想不到或者不敢想要找商人地主借钱的情况下,能大规模改造城池的县衙都不会缺钱。
陈衡点点头,与张同真一道绕过县衙朝北边去。
两年前,是一个比较奇妙的时间点。
戴宝生被县令安排掌管马鞍山驿差不多有一年,现在的松阳驿驿长吕胜军刚被罢免主簿一职。
按照陈衡等人的猜测,那时候松阳令刘士达在松阳县的权力即将抵达顶峰,所以他趁机开展城池改造,试图借此机会塑造一个新的利益团体,帮助他更好的掌控松阳县。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县城改造完成,威武的县衙也修好了,刘士达却失去了对松阳县的掌控力度。
所以有了戴宝生不受控制,有了吕胜军儿子接任主簿,也有了松阳驿搬迁至城外,吕胜军担任驿长。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易经组的同学们关注的重点是,夺权成功的戴宝生等人究竟做了什么,让处州州衙对松阳县变天这种事毫不在意,没有插手的意思。
甚至于,如果州衙尝试插手但是失败了,那就更有趣了。
绕过县衙,入眼之处一下子冷清许多。
每一条路横平竖直,都是同样的两丈宽,足够三辆马车并排前行。
每一户,都是高门大宅,砖石院墙。
每一扇门前,都有仆役值守。
“南富北贵?”
陈衡不由冒出这么一个词。
张同真皱眉道:“小小一个松阳县,不可能有这么多显贵之家。”
“路上也没听到什么传闻。”陈衡补充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走进这片区域,而是从旁边绕了一圈。
这一绕,倒是发现问题了。
这一片区域有三纵三横六条街,然后被四面的四条街道包围在内,总共被分成了十六块。
中间的四块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外来的十二块差不多一块有两到四户。
住户也不是他们猜测的显贵,就他们转一圈的时间,都能看到几个明显是富商的人物以主人的姿态走进不同的宅院。
如果城内没有另一个专供县衙官吏、乡里豪绅居住的区域,显然在松阳县,富商的待遇和官员相差无几。
再往北走,住宅就比较普通了,与之前那片区域相比落差有点大——砖石建筑和土筑建筑混杂,还有遗留的木制建筑掺杂其中。
除了连接城门与县衙的道路是两丈宽的大路外,房屋间的街道只有不到七八尺宽,而且坑坑洼洼。
不知道为啥,看到这样的情景,陈衡二人反而松了口气。
这才是偏远县城应该有的景象!
不是他们冷血,而是天下太过宽广,科技太过低下,京城的繁华想要辐射到这种偏僻之地,所需的时间甚至不止一两代人!
在这一片正常的区域,看不到青壮年,只有坐在门口干做手工活的老年人,以及街上奔走玩闹的小孩,就连能抵半个劳动力的少年人都很少看到。
“或许适龄人都在上学听课。”
陈衡他们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走到一个老人身边,开口招呼道:“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