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熙载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神色:“长久以来,中书令以民为矛,无往不利,以民为盾,固若金汤,是以有如今威望。”
说起来简单,可要达到陈佑现在的权势,光打着一个“为公为民”的旗号是远远不够的。否则的话,早有人靠学陈佑起势了。
石熙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抢来这个旗子,而是要砸了陈佑的旗子,让双方站到同一水平上来。
“若官家持彼之矛攻彼之盾,中书令亦不可阻也!”
这话说出口,赵德昭却没有预想的那么激动,而是微微皱眉。
这些年与陈佑争斗,亲信近臣提过不少法子,“为民谋利”的方法也尝试过,可惜效果不佳。
拿来当作武器的提案,如果可用,陈佑顺势就用了,如果过于激进不可用,陈佑一言不发坐等利益受损的官员反对。
石熙载看到天子的神情,顿时了然,明白天子的顾虑。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没用的手段不代表现在也没用。
他站起身来长揖到地,朗声道:“启禀陛下,臣石熙载闻宋州灾民食不果腹,居无定所,恳请陛下垂怜!”
赵德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向石熙载的目光愈加满意。
看看!这才是忠臣!
有锅自己抗,有功归于上。
……
八月丙子朔,朝廷邸抄刊登两府对天子中旨的回应,用词委婉,但表达出来的意思丝毫不客气。
一句话概括,希望陛下多考虑实际,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官员们劳累倒无所谓,害了百姓罪过可就大了。
与此同时,各家报纸开始回顾朝廷在今年各项灾情中的应对措施以及耗费的钱粮,同时安抚宋州百姓,朝廷不会让受灾民众活不下去。
只不过有些在讽刺天子中旨异想天开害国害民,有些是明言两府做不到天子中旨所言,暗示两府不行。
朝廷邸抄上的内容很快就出现在赵德昭案上,只瞅了一眼,赵德昭便气得将桌上砚台砸了出去。
好在这些年类似的事情经历得够多,他没有擅自行动,而是找来石熙载等亲信近臣商议。
丁丑,天子诏令至政事堂。
这一份关于宽抚宋州灾民的诏书,把两府昨日言论批评了一顿,然后要求两府处理好救灾事宜,若有不妥,定会追责云云。
这份诏书先送到中书舍人手里,明显是要走正常流程,成为为正式敕令。
然而到了这一步,中书舍人、知制诰陈省华直接驳回诏令,用的理由就是八月初一朝廷邸抄上的理由。
诏令被驳回后,天子似乎没有死心,又让人送过来,如是三次后,天子亲信宦官过来叱问一干知制诰,究竟是不是大周忠臣。
陈省华等直言,彼等忠于朝廷,却不能放任天子乱命。
……
“丁给事何必生气,彼等狂妄,不是早有预料吗?”
说话的是弘文馆学士高鼎。
此间屋子里只有他和内给事丁常胜。
之前就是丁常胜去政事堂传达天子诏命,被连续顶回来三次,能忍到现在才发火,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此时听了高鼎的话,丁常胜不由冷笑一声:“乱臣贼子,早晚伏诛!”
话语之间,杀气十足。
高鼎眉头微皱,随即舒缓,出声附和道:“彼等如此,倾覆只在片刻之间。”
闲扯几句,高鼎问道:“不知丁给事可否详细说说那些中书舍人是如何应答的?”
一谈到这个,丁常胜就气不打一处来,抱怨几句后才进入正题:“我领了诏令到政事堂……”
……
“就这样?”
胡承约有些失望。
“就这样。”石熙载神情轻松。“接下来需要相公去寻中书令,让杜延进谋刺案宣告完结。”
“呵!”
胡承约嗤笑一声。
“引而不发才能叫人不安,你以为这般好的武器,某去说一句,他陈将明就能放下?”
“只靠一句话,当然不能叫中书令同意,可若是一个宰相的位置呢?”
胡承约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石熙载:“这是谁的意思?”
石熙载笑了笑,指向皇宫方向:“这是官家的意思。”
只是如此,并不能叫胡承约满口答应。
见胡承约犹疑不定,石熙载继续道:“中书令势大,哪怕其推动保民令惹得一帮人不满,区区一个宰相位置,胡相公以为他拿不下来?”
这话一出,胡承约倒是变得平静起来,笑呵呵地回道:“首相威望,某自明晓。只是这昭文相交替,对政局的影响可不小。”
简单而言,就是他虽然没打算借此机会推一位自己人拜相,但也能通过支持陈佑所推人选,来换取一些利益。
要是石熙载不能给出一个好的理由,让他放弃争取利益直接支持陈佑,那是不可能的。
石熙载稍一沉默,压低声音道:“事若成,保民令等可废除。”
一句话,胡承约被惊住了,他看向石熙载的目光有了变化。
沉吟片刻,他出声问道:“石秘丞以为天下豪商当如何治理?”
石熙载洒脱一笑,毫不迟滞地回道:“下官遍阅史书,方知朝廷政令越宽松,商贾之事越繁盛。观当今天下,商事兴旺正是自品官近亲经营限制放开后才有的!”
听到这话,胡承约笑了,他颔首捋须:“秘丞此言得之!”
赞了一句,随即他收敛笑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息,缓缓道:“既如此,某明日便去寻陈将明。”
石熙载闻言起身长揖:“相公之忠,实叫下官钦佩。”
……
高鼎快步走进弘文馆,刚到回到书房坐下,就听见敲门声传来:“成梁兄可在?”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高鼎面露讶色,随即收敛神情露出笑容,起身道:“同矩兄快快请进。”
木门在吱呀声中打开,同为弘文馆学士的张贤走进书房,也不关门,一边朝内走一边笑道:“成梁兄最近颇为忙碌,我来寻了三次才见到人!”
高鼎哈哈一笑,绕到桌前,伸手示意张贤坐下:“编书劳累,就出去走走转转,倒是叫同矩兄白跑两趟。不知兄寻我是为何事?”
张贤摇头叹息,面露难色:“还能有什么事?上个月国子监提的教学事宜,我这边没什么头绪,只能来找成梁兄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