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潘常平就欣喜地吩咐仆人准备宴席,而后又让全福把事情一一告知府中的夫人、姑娘等人,让她们来赴宴。
迷迷糊糊中,潘茗仲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正睡得香沉,实在是不想让人打扰她的美梦,她辗转身躯:“唔……雪莲,别闹!”
小翠站在床边看着她,见她说了一声,便又睡下了,无奈之下,她只好用手推推茗仲:“姑娘,别睡了!老爷要姑娘去赴宴!姑娘可不能来迟了啊!”
潘茗仲在半梦半醒之间,再次听到叫唤声,她无力地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好困,让我再睡会儿吧!雪莲!”
小翠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轻叹一声,虽不忍心打扰她,但碍于老爷的吩咐,她只能唤醒她:“姑娘,我不是雪莲,你忘了吗?她……已经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潘茗仲顿然清醒,她睁开眼:“是啊!她已经走了,她不要我了!这些,我……如何能忘!”
小翠有些伤心:“姑娘,醒来便好!至于其他的,就别想太多啊!”见她起身,小翠赶紧将盥盆和手帕等洗漱用具递给她:“对了,林二少爷要走,老爷要给他设宴,姑娘可要早点儿过去啊!”
潘茗仲盥漱完,就听到她说的话,霎时,心中一紧,再次燃起了希望。
于是,她赶紧穿衣梳妆,早早地去赴宴。
她到了设宴地点,就见杨夫人、莲仲等人早已上座,她对她们施礼后,就寻位坐下。
她回望四周,发现没有林煜棠的人影,蓦地,她放宽了心。
少顷,一道墨灰色的身影闯进人们的视线,他身材凛凛,寒眸碎星,这么一望,她们便再也移不开眼。
潘茗仲见他进来,本能的,心中感到一阵闷闷厌恶,她黯然神伤,就错开他的眼眸,不去看他。
恰时,潘常平也进来了:“煜棠将要辞离!我作为他舅舅,心存不舍!他一旦离去,便再难相见,因此,我特地设宴为他饯别,让你们能有机会与他叙情话别,共祝他万事顺心,归程一帆风顺!”说完,他便坐在林煜棠的旁边。
“多谢!”林煜棠站起身与他作揖,便又坐下了。
他们交谈一番,小厮就依次上菜。
潘常平执起青莲形温酒壶,为他倒酒:“一盏消离愁,莫辞!”
林煜棠握起酒盏,一饮而尽!
潘常平来了兴致,再次为他倒酒:“二盏醉流光,莫疑!”
林煜棠见他那么热情,只好把酒饮下。
潘常平还不放过他,复而为他斟酒:“三盏释平生,莫忘!”
林煜棠没有说什么,只给他斟酒,和他共饮。
这时,赵姨娘说道:“老爷,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潘常平放下酒杯:“说吧!”
赵姨娘娇声道:“如今老太太瘫痪在床,病情也不稳定,不知能不能让林二少爷在京城找一名医,来给她医治,以慰我们的一片孝心!”
潘常平愀然变色,急忙摆摆手:“旧疾罢了,难以根治!况且老太太已到迟暮之年,就不必劳烦煜棠了!”他转眼怒盯着她:“你也是,说话怎不分场合!不许多说了!”
赵姨娘心里一惊,把想说的话压了下去,默默垂下头。
林煜棠移眼看向周围,见潘茗仲眼睫微动,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同时,他也注意到其他人都敛声屏气,场面一度严肃又尴尬。
他摇摇头,缓和气氛:“舅舅,区区小事,也值得置气?有病就得治,那件小事,就交由我吧,我会同我阿兄说的!”
见潘常平嘴唇微张,想要说拒绝之语,他立马出言,打断了他:“不必多言,此事我管定了!就这样吧!”
潘常平转头对他讪笑:“如此!便有劳你了!”
“不过……我有一事相告!待我说完,你可要慨然允诺!”
“好说!好说!”
“我听闻茗仲对我阿兄甚是欢喜,想见他一面!此番,我又见她忧思忡忡,深情缓缓,于心不忍,就想成全她,带她回京城,住上一阵!这般要求,你真要应允?”
闻言,潘茗仲脸色煞白,眼睛睁圆,似愤怒,又似惊慌。
他怎么可以这样!本以为在他走后,就可以不再承受那非人的折磨!可如今,他却是不想放过一丝一毫折磨她的机会,这般残忍,既让她感到恐慌和绝望,又让她痛不欲生!她对他,也彻底深恶痛绝!
潘常平怒视着她,眼神流露出一丝轻蔑:“你想跟他走?真是不知廉耻!”
潘茗仲垂眸,不敢去看那让她厌恶的眼神:“我不走!我不要走!”
潘常平冷哼一声,扭头看向林煜棠。
林煜棠冷然一笑:“哼,口是心非!我记得以前你是不知羞耻的,怎么事到如今,你却变得知廉耻,不敢承认了呢!”
他这么一说,潘茗仲握紧了藏于袖口的拳头。
之前的种种痛苦回忆,如潮水般涌现在她的脑海里,如此突兀,如此刺骨,快让她喘不过气!
廉耻!又是廉耻!竟让她想起某人也确切地说过这两个字!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本该封存的,可如今,却被他当众揭开,让痛苦蔓延在每个难以察觉的隙缝。她,再也无法忘怀了!
林煜棠注视着她,寒眸幽深凝锐,似是把她看透:“舅舅,答应这件事,不难!说不定,对你也有好处!所以,赶紧兑现诺言,我赶时间!”
潘常平深吸几口气,思索片时,对他欣然一笑:“这事,我应允了!不过,你可要好好照看她!”
林煜棠紧盯着她:“放心,我定会好好照看的!”
潘茗仲察觉到两道视线的盯视,抬眸朝他一望,与他对视。
这次,她不想逃避了!
潘常平看向她:“愣着做甚!还不快谢过你二表哥!”
她咬咬牙,硬是从口中发出不情愿的声音:“谢了!”
见此,潘常平不悦了:“这是什么态度!一点规矩都没有!平日的礼仪都学去哪了!”
她深吸一下:“我……”
林煜棠冷淡说道:“别说了,快去收拾东西!慢了,我可不等你!”
“是!”她忍了下来,行礼告退了!
她回到房间,就见小翠迎面走来:“帮我收拾些东西吧!”
“是!”小翠应下了,走到顶箱柜旁打开柜子,帮她收拾些细软:“姑娘,收拾东西做什么?”
她正在拾掇东西:“出趟远门!”
少时,杨夫人从门外进来:“茗仲,你要走了!多加保重!”
潘茗仲转身一看,见是杨夫人:“母亲,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又拾掇起东西。
杨夫人走到她身边:“你这孩子,还是和我那么生疏!”又道:“对了,阿娘求你帮个忙,你能不能答应?”
潘茗仲手中动作一顿:“什么忙?你说吧!”
“是这样的,芸仲跟邕王殿下走了,我很久没见她,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心里很是牵挂!”她凄然一笑,从怀中掏出用手帕紧裹着的一物,她打开手帕,递给她一看:“这是翡翠飘花贵妃镯,是我一直带在身上的。到了京城,你……能不能去王府看望她,把东西交给她,替我向她问好?”
潘茗仲对她微微一笑:“可以的!”
杨夫人把东西塞在她手中,又握紧她冰冷的手:“谢谢!你见到她时,她若是说了什么话,你回来时,记得要说与我听!”说完,她潸然泪下。
“我会的!”她答应了,杨夫人再说一声珍重,就离开了。
潘茗仲把东西放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就到床头哪里翻找。
对了,雪莲亲绣的寒梅绣帕,我不能丢!我要随身携带。
她翻找了一阵,便在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
她把它紧揣在怀里,视其如珍宝。
待她收拾完毕,就携上包袱,走了出去。
潘茗仲出了府,就见到一辆华丽偌大的骈马车停在府门前。
应该是这辆了!她紧张地拍拍胸口,朝那辆马车走去。
在她快要踏上马车之际,有一只指骨修长的玉手掀开黑色蟠龙纹锦帘:“还不快上车!”
潘茗仲抬眸,对上他那含有隐忍怒意的凤眸,心底无缘由的一慌,赶紧低下头,上了马车。
乍然,一股龙脑香香气扑鼻而来,浓郁清凉,纯净锐爽,她深吸几口,心情舒畅了不少。她有些好奇,就寻着香味看去,便见到八宝纹黑檀小方桌上置有一铜胎三足象耳香薰炉,而缭绕香雾绵绵不绝地自炉中升荡。
她随后坐下,就有些不安,眼眸溜转,扫目四周,只见身穿墨灰色衣服的林煜棠坐于她对面。她赶紧撇过眼,就见到身穿如意云纹衫的张毓娘手抱琵琶,坐在林煜棠旁边。
原来马车上不止她一个女子!一瞬,潘茗仲松了口气,对她颔首问候。
张毓娘似有所感,回望她一眼,对她微微一笑。
林煜棠见到她们之间的互动,冷哼一声,将正掀着锦帘的手缓缓放下:“启程!”
马车夫听到命令,立即鞭挞马匹,马车辘辘向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