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恍恍惚惚三年过去了,玉笙也在落月楼里安安静静的待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她一心一意引星辉修补她的世界,一心一意的研究雪花无情刀,一心一意的强大自己。
三年之间,别惊风,别惊雨基本属于消失状态。
三年之间,她见得最多的人就是风晴雪。
然后风蠡飍来过几次,花样式谢谢她,实在令人诚惶诚恐。
接着风晴雪在她哥风蠡飍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下,也就不翻她白眼了。
三年之间,风晴雪的台词基本就是……
我师父问你想吃什么?
我哥问你想吃什么?
惊雨师伯问你想吃什么?
惊风师伯问你想吃什么?
恨天真人给你的葡萄。
封玉给你做的点心。
你想吃春风楼的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还是想吃芙蓉街上的芙蓉糕,桂花糕,羊肉汤,钵钵鸡?
你要是想要吃什么东西你就说话嘛,你不说你想要吃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吃什么?
虽然你很有诚意的望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吃什么,不可能你说你想要吃我不给你吃,你说你不想要吃我偏要给你吃,大家要讲道理嘛!
你倒是说清楚你想吃什么我才能给你买什么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不想吃算了,亓小五又来找事了,你给他写封信。
头痛,头痛。
除了亓小五来找事需要她摆平,其余的时间,玉笙严重觉得自己是清风殿门口那条鱼,而风晴雪就是新任喂鱼的。
不对,她定是吃鱼剩下的那些残羹剩饭。
求你不要再来了,我不吃不喝,餐风饮露好不好?
我不会跑,我绝对不会跑,我要安安静静的修炼我的雪花无情刀,然后杀出去,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青天白日下,玉笙不敢练雪花无情刀。
她怕被风晴雪看到告了她的密,所以她白日里大部分时间装练剑,装苦闷,装寂寞,装无聊,装的比晚上修行还要累。
她自然不能一个人苦,不能一个人累,所以没事的时候就挑逗挑逗风晴雪。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晴雪眼角眉梢都是那种淡淡的笑意,这种笑意,玉笙很熟悉。
这就是水瑶思念慕云湛时唇边不自觉勾起的笑意,她在水瑶的记忆里无数次见证过这种笑意。
“晴雪师姐,你又漂亮了,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晴雪师姐,梨暖师叔知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晴雪师姐,你今天的脸怎么这么黑?是不是失恋了?”
“晴雪师姐,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你可千万别陷进去啊。”
“晴雪师姐,你要把那个男人带给你哥过过目,可千万不要被几句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给迷惑了,情意这东西在男人眼里不值钱。”
“晴雪师姐,你没去过春风楼吧?你去春风楼看看,那些逛窑子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晴雪师姐,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不经挑逗的风晴雪继续翻她白眼。
这样感觉才对嘛!
都把她禁锢起来了,还装什么关心爱护,情谊深厚啊?
三年过去了,她居然平平安安活了三年。
也不知道是和修炼有关,还是和别惊雨的承诺有关呢?
别惊雨可是说过,只要她在太上仙宗,就算十殿阎王来了,她也可以保她小命。
那一天,桃花落在她的肩头,仿佛带着一股幽香。
她在桃花树下踩着凌乱的步伐,随意的舞着剑。
这个时间风晴雪该来了,所以应该懒散一点。
长剑百无聊赖的刺出,百无聊赖的收回。
忽然一支白皙细长的手握住她的手,剑势如雷霆万钧,霍然而起。
刹那间,一股冷冽清澈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
玉笙往身后一看,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身后握着她手的那个人竟然是慕云澈。
慕云澈从思过崖回来了?
“心随意动,剑随心走,剑平意稳,剑心通明,是以无剑胜有剑。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优雅的声音如琴音出弦,撩人心魄。
慕云澈真的回来了,还亲自指导她练剑?
仿佛有一根线将她和他绑在一起,玉笙的身形随着那一袭白衣舞动而舞动,玉笙的脚步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动而走动,她的黑发随着他的白发飞扬。
剑势如风,气势如虹。他眼眸如水,倒映着全部都是她的容颜。他们衣袂飘飞,似清风缠着絮絮的白云。
那一刻,玉笙的心似乎也变成了一把剑,被他牢牢地握在手心中。
一时间,玉笙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如铁,长剑脱手而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慕云澈手掌附在玉笙的额头,玉笙吓得后退几步。
老实说,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握在手心里,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桃花羹怎么样,不要着急,很快的。”慕云澈望着她,眼眸中的笑意如酒一般令人沉醉,然后转身生火熬粥。
“……”
桃花羹真的是他亲手熬的?
玉笙看到这一幕,从惊怔中回过神来,实在觉得汗颜。
明明她是小丫鬟,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做丫鬟觉悟?
主子回来了,不是应该她张罗着生火做饭,给慕云澈接风洗尘吗?
粥要细火慢炖,桃花树上的桃花大概只有慕云澈知道哪一朵是真哪一朵是假。
“云澈殿下……”我想离开,是真正的离开,从此不相见的那种……
玉笙想说这句话,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面前是一碗桃花羹,外加三碟精致的小菜,比风晴雪带来的饭菜不知好看多少倍。
慕云澈对她那么好,让觉得自己若是就这么离开,忒特么的不地道。
“玉笙,好久不见,桃夭酒,我们喝一杯如何?”
一杯桃夭酒入喉,嘴里苦涩的味道更加苦涩,她想说的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慕云澈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难不成真如妖狐狸所说,他以前对不起她?
“玉笙,多谢你送我金还丹。”慕云澈皎然如月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郑重致谢。
“云澈殿下也救过我,我自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玉笙恍然,原来是还金还丹的情。
妖狐狸太可恶了,她现在看谁都觉得别人对不起她。
慕云澈曾经为了救她,挡下了万道流火,如此大恩大德,只有报了恩才能两不相欠,才能心安理得的离开啊。
“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挂怀,但是玉笙你救我,是拼尽全力,所以我须得记在心里。”
清淡的笑眸,温润的神情,仿佛一颗石子投进平静多年的水潭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能不能求云澈殿下一件事?”
一提这事玉笙就后悔,这慕云湛内伤好了,万一去杀横星幽怎么办?
“玉笙,你头发乱了。”慕云澈苍白的手指拂过她额角的碎发,顾左而言他。
很显然,等好过一点的时候,燕楚两国还是会你死我活,谁也别想好过。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可能左右燕楚两国局势?简直可笑。
玉笙不喜欢倒腾头发,可慕云澈偏偏说她年龄大了,要注意一下自己仪容仪表。
玉笙想了想,她现在怎么说也算是落月楼半个分子,若是整日家邋里邋遢的走出去,别人笑她无所谓,笑慕云澈管教不严,那就不好了。
可是一摸头发,玉笙就怀疑她的手是不是残废了,这头发怎么在她手里就那么不听话呢?
玉笙揪着自己的头发很无所适从,铜镜里慕云澈在她身后笑眸如和煦春风。
这种笑意,玉笙见过……
仿佛自然而然,慕云澈接过她手中的梳子。
他的手指穿过青丝,好像褪去那清冷孤寂的身影,融入万丈红尘之中。
他唇带笑意,很有耐心的一缕一缕梳着她的头发。
玉笙在铜镜里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敢动,她怕一动便惊醒了一场美梦。
是的,这应该是一场梦。
慕云澈什么人物,怎么会对她这般?
“玉笙,你知道这世间什么关最难过吗?”
头发服服帖帖的挽成流云鬓,慕云澈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惊醒了玉笙。
不是梦,居然不是梦?
“是情关。”慕云澈淡淡的声音如冰雪一般,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仿佛谁站在他身边,都是多余的孤冷神态:“你是我落月楼的人,不要被任何人迷惑了心智。”
“是。”
考验,居然是考验?
玉笙羞愧难当。
她承认,她心动了,刚才她的心被他撩的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完全忘了慕云澈是别惊雨的,是别惊雨的,是别惊雨的,她若动什么歪心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三。
玉笙不由得鄙视了自己。
从落月楼中逃似的跑出来,玉笙又得觍着脸去小竹轩。
慕云澈出关了,墨残也应该出关了吧。
这闭关都闭了四年多五年了,怎么还好意思在人家太上仙宗一直闭关?
出了关他去呢?自然是小竹轩。
“倾城来过了?”别惊雨仿佛随意走到凤凰花树下,随意的问。
“嗯。”一树的凤凰花如火如荼的绽放,凤凰花树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别惊雨,漫不经心的应道。
“鬼鬼祟祟,我一闻味就知道她来了,所以你怂了?”别惊雨不屑的冷笑。
“你都知道了?”男子仰望青天,细长的凤眸闪着幽光,如海一样深沉,幽暗,桀骜不驯。
“那一年,玉笙让我给你们送丹药,我晚送了两天,破开了云澈的遮天术。”别惊雨闭眸,仿佛又看到了那天罗地网般的闪电。
“你不应该乘人之危。”男子转过身,俊美的容颜,散漫的笑着,仿佛一刹那间夺了锦秀山川的绝世风华。
“所以我得报应了,所以你也得报应了,你活该,慕云澈活该,我也活该。”别惊雨凉薄的笑道。
“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怕了?早晚该知道的都会知道,遮天术,就算你们倾尽修为又能遮多久?”
“我走了。”
“不留话?”
“有用吗?”
“你就是怂了。”
玉笙跑进小竹轩,小竹轩只有一个封玉。
四年恍恍惚惚过去了,封玉从当年的垂髫少女早已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大美人。
“玉笙……”大美人封玉见到玉笙,先是惊讶的张大嘴巴,然后跳起来喜极而泣得抱着她。
“我没事,我真没事……”玉笙头痛啊。
咱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又不是生离死别,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玉笙,太好了,看见你太好了……”封玉语无伦次。
“好好好,没想到你还跟着别惊雨?”别惊雨就是个变态,你怎么就没背叛她,去找梨暖?
玉笙暗暗的腹诽。
“玉笙,你放心,师父对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封玉慌张的解释,让玉笙心生疑窦,如果真挺好,需要说两遍吗?
“封玉,别惊雨在哪里?”等封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玉笙毫不客气的问。
这个别惊雨关了她三年,干嘛对她那么客气?
她又不是太上仙宗什么弟子,跟她排不着资论不着辈,以后不喊师伯又能拿她怎么滴?
“玉笙,你找我?”幽幽竹林外,一袭青衣翩然而来,别惊雨笑嘻嘻问。
“不是……”玉笙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找你,是要找墨残好不好?
“玉笙,你这头发是慕云澈梳的吧?”别惊雨笑眯眯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玉笙一步一步后退。
“不是……我自己梳的……”玉笙顿时怂包又心虚。
别惊雨要真揍她,她可打不过。
误会,真的是误会,你信吗?
“你不会梳头发,我知道,他只会梳这一种头发,我也知道,而且他今天出关了。”别惊雨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般自信道。
“不是……真是我自己学的……”玉笙狡辩。
有些事情打死也不能认,承认你就完了。
别惊雨会不会一掌拍死她?
“谎言呢,通常都会重复三遍,封玉重复了两遍,说明我对她真的还行,你呢,刚好重复三遍,所以啊玉笙,你可千万别被慕云澈那张脸给骗了,他虽然长的很好看,但是长的好看的人都是骗子,大骗子,骗死人不偿命的。”别惊雨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我明白……”
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别扭?你俩真没关系?
没关系为什么要替他出头卖命,弄了那么一身伤回来,跟个落水狗似的?
玉笙心中纳罕。
“玉笙,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别惊雨看着玉笙脸色变幻无穷,隐隐感觉有点不对。
“那个,墨残出关没有?”玉笙赶紧问。
“出关了。”别惊雨回答。
“他在哪里?”
“哦,他走了。”别惊雨笑的颇像只狐狸。
“走了?”玉笙脑子砰的一声炸开了。
就这么走了?
连见她一面都不见?
她竟连见他真容的资格都没有?
“没留话。”别惊雨接着补刀。
“我对他也无话可说……”玉笙觉得有一股气直冲脑门。
“我觉得你现在说句话,他还是能听到的,毕竟渡劫期修士,耳朵还是很灵敏的。”别惊雨好心提醒道。
“墨残,从今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不需要你,也不在乎你,所以见不见无所谓。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求到你。”玉笙冲着虚空大声喊道。
什么渡劫期修士,居然连一句话都不留,分明怕她无路可走的时候去求他。
“这话忒混账,没想到……你比我还混账,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绝交,很伤人心的?”别惊雨幸灾乐祸的摇头感叹。
“不就是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糟老头,谁稀罕?”玉笙冷哼,甩袖离开。
她跟别惊雨没话说。
记仇,这平白被关了三年的仇先记下了。
“糟老头?确实是个糟老头……”身后别惊雨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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