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伤风败俗,谁不要脸?这谣言简直要人命了好不好?
只是玉笙没想到此间还有一个比她更不要脸面的。
“爹,这是我媳妇,我今天刚跟圣后娘娘求来的。”姬小霸王脸不红心不跳的拉着玉笙介绍道。
“儿媳妇好。”猥琐老头酒足饭饱,满面红光的打着嗝笑道。
“爹,我媳妇喜欢的人你别抢。”姬小霸王指着他身后的一群美人,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抢,不抢,我吃好了,你们吃好喝好,挂我帐。”猥琐老头笑眯眯的甩手就走。
“谢谢爹,我不会告诉我妈的。”姬小霸王嘻嘻笑道。
“乖娃儿,乖娃儿。”猥琐老头照例夸赞了几句。
毫无底线啊,真的是毫无底线啊。
这老头因为女儿早歿,居然谎称自己有病,没进宫赴宴,反倒来了这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估计他跟姬小霸王他妈说他进宫了吧?
这脸皮够厚,而且听见他儿子说出那么五雷轰顶的事,居然还能毫不在意的笑?
这段位够高,不愧是前朝遗老,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力无人能及啊。
他没有女儿,今日这场宫宴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他还有从龙之功,立螭之旧,撒个小谎也无伤大雅。
只是大概没想到会在胭脂海遇到他儿子吧?
“玉笙,有人帮我挂账,我们喝酒吧。”姬小霸王摩拳擦掌,兴致冲冲。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玉笙从惊怔中缓过神来,呼朋唤友,推杯换盏,一醉解千愁。
那一晚胭脂海的姑娘们歌舞翩跹,笑得比花都好看,厨子大爷又做了好多菜,还拿出了所有私藏的好酒,大家不分上下,无所顾忌,放浪形骸,不一会儿就醉倒一片。
别人醉了是出溜桌子底下睡觉,可是别惊风醉了是可怕,太可怕。
他居然变成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吓得玉笙酒醒了一半,连忙带着他藏了起来。
“玉笙,你别走啊,我们接着喝。”被藏起来的别惊风很憋屈拉着玉笙,求继续喝酒。
“你能不能好看一点?”玉笙递给他一壶酒,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獠牙,颓然的坐在他身旁问。
“我好看的时候你见过,我明明让你记清楚了啊,你好好想想,你好好想想。”别惊风揉了揉自己的脸,拦住玉笙的肩,拿着酒瓶子,呵呵傻笑。
“算了,你丑成什么样也没关系,我嫁给你,气死他。”玉笙愤愤不平。
“此话当真?”别惊风喝了酒,瞬间精神倍增。
“不当真,你太丑了。”玉笙继续颓然。
“玉笙啊,你埋汰我,没你这么埋汰人的。”别惊风亦是颓然。
“有种你先把姬霸王给杀了。”玉笙恨恨的说道。
“不能啊,他家老爹对我们有恩,想当年没他老爹的支持,慕家怎么能走到今日?”别惊风怂包怂包的说。
“那阉了也行。”玉笙做了个狠毒的手势。
“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青面獠牙的别惊风好像越来越丑。
“我想看看你们的底线在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容忍我,别说你们把我当朋友,我从来没感觉你们把我当过朋友,你们防我,骗我,欺我,诈我,还让我背锅。”玉笙强忍着眼泪,闭眸而笑。
“玉笙,活得太明白了不好。”别惊风一把将玉笙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想哭,你就靠一会。”
“哪里不好?全天下人都活的明明白白,只有我不明白,别惊风,你明白,你们明白,我不明白。”玉笙控制不住的流出来眼泪。
“嘘,玉笙别乱说话,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你就算恨死他们兄弟俩,也不能乱说话,明不明白?我是你师兄,我不会害你的。”别惊风好像警惕别人听见一般,小声再小声的说道。
“我在你们这里连话都不能说……”玉笙毫不客气的用他的袖子擦眼泪。
“当年我挺对不起你的,我对你袖手旁观,隔岸观火,我就是个冷心冷肺的看客……”
“我知道你委屈。”
“委屈是什么?
“委屈就是黑夜里把自己缩倦成一条狗,也说不出一个字。”
别惊风的酒越喝越醉,醉倒一塌糊涂。
“你还有更让人绝望的话吗?我的师兄,我的好师兄?”
玉笙眼泪越掉越多,这个别惊风真会特么的形容,单单这句话就是特么的要人命啊?
然而更要命的在后面。
“玉笙,你知道吗?我们都没有选择,但是今天师兄跟你说,从现在开始,无论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还是死了下地狱,进油锅,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妹。”
“玉笙,今天只要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唯命是从,我投敌,我卖国,我跟你从凤凰城杀出一条血路。我陪你,我陪你翻了这天,覆了这地,我陪你杀妖诛魔,荡清一切妖邪。”
“可是我知道,像阿衡你这样英雄的人根本不屑那样做,你不屑让我做个叛徒,你也不屑要一个叛徒做朋友,你从来都是一个人抗下所有的事……”
“阿衡?”玉笙喃喃的念叨这个陌生的名字。
“对,阿衡,阿衡,你是我永远的阿衡小师妹,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太可怜了……”
别惊风彻底喝到崩溃,再没了声音。
可是他是个半仙,喝酒会喝醉吗?
“师兄,你莫诓我,我知道你没醉,我明白,我心里都明白,你们就是欺负我好忘事,还把我名字给改了,好不好意思……”
玉笙笑了笑,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整个胭脂海人去楼空,别惊风,别惊雨走了,姬小霸王走了,连绿玉歌,楼心月,所有的姑娘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堆的金银珠宝和整整齐齐一叠衣服。
金银珠宝晃的人眼睛痛,一叠叠的衣服清一色的天水碧。
珠宝是姑娘们的私藏,也是她们自己为自己赎身的钱。
衣服是姑娘们一针一线,点灯熬油缝制,每人一件,从里到外,十分熨帖。
“何德何能,受之有愧啊。”玉笙感叹。
姑娘们卖身得来的钱,一毫一厘都沾染着血泪,怎么拿得起?姑娘们缝的衣服,针针线线都是情深意重,怎么舍得穿?
“小玉笙,别伤心,该走的怎么留也留不住。”整个胭脂海就剩一个厨子大爷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他说那些姑娘哭的撕心裂肺,惨不忍睹,不愿意跟你说离别,怕你伤心,怕你难过,索性她们来做个无情的人……
她们说她们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不话离别,矫情,也是她一贯的习惯。
玉笙坐在那铺着狐狸皮的白玉榻上,显的很孤独。
“那姬老头子真是好算计,不要脸,说好的讨饭骨也没了。”厨子大爷愤愤不平。
原来昨天晚上那姬家猥琐老头根本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是来送贱籍转良籍文书的。
所以姬小霸王不会给她讨饭骨了,他老子还了他们家欠她的人情。
可是他们姬家欠了她什么人情,玉笙根本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也无需再想。
一根讨饭骨换这么多姑娘们脱离苦海,从新找寻新的人生,多划算啊。
“好事,天大的好事,走吧,都走吧,大爷你为什么还不走,等着发遣散费吗?随便拿。”玉笙问厨子大爷。
“我怕你饿。”厨子大爷没好气的端了一锅黏黏的小米粥,满满一桌子小菜,还有红枣糕,绿豆沙,糯米团子各色小吃,外加小酥肉,八宝鸭,糖醋排骨,椒盐鸡,酱牛肉,清蒸鲤鱼,鹌鹑蛋等等一系列大菜。
嗯,都是她爱吃的,也都是厨子大爷亲手做的。
一个人的早餐一百零八道菜,皇上都没她奢侈,没她享受,人间富贵啊。
其实也不算早餐,她喝了太多酒,宿醉到下午,此刻似乎还在梦里。
“吃完这顿,我们也分道扬镳吧。”玉笙端起粥来慢慢的吃,惨惨的笑。
“不跟你说了,吃不完就收着,以后想吃也吃不着了,那些姑娘们比我懂事。”厨子大爷背着个包袱,踏出胭脂海。
再见,再也不见,如何说的出口?
索性也就不说了。
这世界,谁看谁的背影谁心酸。
江湖有畔,心无彼岸。
玉笙挥手把一桌子东西收进乾坤袋,还是姑娘们和厨子大爷细心,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必备逃亡物品。
接下来,还要跟谁说再见?
热闹的大街上处处都是年味,一群又一群的小孩子穿着花袄,拿着压岁钱在爹妈带领下,闹泱泱的买糖葫芦,买糖人,买糖炒栗子,买糯米糕,买拨浪鼓,买鞭炮,买各种他们喜欢的东西。
人的一生啊,小的时候兜里有糖就会开心一整天,长大了就不一样,长大了大家都有说不出的苦,吃多少糖都没用的。
玉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孤独的走着,仿佛在万丈红尘中与芸芸众生擦肩而过。
告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慕小七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了开始的吧。
所以他们就算在什么地方不小心见了,也全当不认识。
接下来就是昨天晚上整个胭脂海非凡热闹的晚宴。
现如今才知道那就是一场临别饮酒,大家一醉解千愁,别惊风酒后吐真言,玉笙还觉得自己看到了曙光。
结果一觉醒来,你觉得永远不会变的一切都变了,你觉得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都离开了。
想想就觉得跟做梦似的。
“李煦阳?”那是一个比她更加孤独的背影,可是玉笙知道他是李煦阳,是那个经常替换慕小五的人。
那一年凤天漠生下来双生子凤凰儿与凤舞。
这一对双生子命运却在一出生就注定走上不同的道路。
凤凰儿有灵根,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凤舞没有灵根,除了长相以外,她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多年以后,凤舞两个儿子也是如此,凤煦白苗子好就被景星凤凰一派带走继承了天凤城,李煦阳没有灵根,只能在凤凰城过一过凤凰儿给他的富贵人生,兼之替慕小五背锅。
李煦阳没有灵根就算修行也是白修,那么他如何当慕小五的替身?
玉笙其实知道一个法子,之前慕小五用六根银针封住自己奇经八脉伪装凡人,那么反而言之,那些银针也可以暂时将强大的灵力封在凡人身体里,就好像用酒坛装酒一样。
可他是肉体凡胎,不是酒坛,将那么酒封印在他体内,可想而知他要经受多大的痛苦。
玉笙经历那么那种奇经八脉尽断的痛苦,那种痛苦不亚于脱胎换骨。
所以慕小五,亦或者说她欠他一个恩情。
毕竟慕小五是因为她才会有求于他。
“玉笙,这是水妩托我送你的金错刀,我是李煦阳。”李煦阳将一把金错刀递给玉笙,轻声说道。
金错刀刀长二尺,纯金刀鞘错着七彩祥云,一条龙在祥云中若隐若现。
然而金错刀最珍贵的应该是刀柄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颗宝石。
七颗宝石排成北斗七星状,闪耀着迷人眼目的光芒。
自古以来便有金刀驸马的美称,金错刀是燕国每一位公主在选择驸马的时候所赠之物。
所以水妩的金错刀自该给李煦阳,可惜错错错,莫莫莫,她终究给不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水妩想和你一起离开,如果你觉得不管你们未来多少艰难险阻,不管未来会变好或者会变坏,你们都有勇气承担,那就带她离开吧。”
玉笙接过金错刀,将那支凤凰玉钗放在李煦阳手里。
“为什么?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李煦阳望着手心中那支玉钗问。
“她送我金错刀,我自该还礼,再说,小时候不能白打你那么多次。”玉笙苦笑,转身离开。
凤凰城,凤凰形状的结界,圣后的凤凰玉钗就是打开结界的钥匙,慕小五岂非早就把放她离开的钥匙给了她,只是她不知道。
“去看一看楼心痕吧,他一直在等你。”
李煦阳微弱的声音飘散在风中,玉笙回头,他一动不动,仿佛什么没说过。
过年的凤凰城很平静,似乎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的幸福喜悦之中。
玉笙打着黑伞,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楼家,她记得楼心痕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她说三年之后无论楼家有没有后,她都必杀他无疑。
那个房间门前有很多人看着,楼老爷子似乎害怕有什么意外,还专门整理了一个房间搬过来盯着。
她悄悄的潜进那个一直关闭的房间,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黑暗却不阴冷的房间根本没有人。
房间里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茶壶里有茶,茶水尚温,屏风上搭着他的衣服,屋子角落有一盆金桔,硕果累累,长势喜人,碳盆里的碳似乎刚刚加上,红彤彤,暖呼呼的。
这里很有生活的气息,她确定楼心痕一直生活在这里,或者说根本没有出去。
那么他在哪里?
玉笙抬头便看见墙上的一幅画,画里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大海中有三个人抱着一块木板,互相依靠在一起,随波逐流。
玉笙伸手掀开了画,画的后面果然有一个机关。
机关打开,是通往地下的一个甬道,甬道的尽头不再是凄惨的鲛人,而是楼心痕抱着一个孩子,正教他之乎者也。
“小鲤,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一灯如豆,楼心痕看着玉笙,长时间没有见阳光而变得极其苍白的脸浮现一丝笑容。
“他是谁?”看到孩子那一刻,玉笙震惊了,眼泪却落了下来,那个孩子眉眼和北落何其相似。
“去,叫姑姑。”楼心痕抱着小孩,小孩却转头躲到楼心痕怀里。
“你别怪他,他从没见过生人,我怕别人会泄露消息。”楼心痕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说道。
“他一直生活在这里?”玉笙问。
“是。”楼心痕回答。
然而这个回答到底有多残忍?
一个孩子从一出生就生活在黑暗的地底,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见过雨露,没有见过其他人,甚至没有听过其他的声音。
就算是一只野兽,就算是一只野兽也曾享受过阳光雨露,鸟语花香,也曾见过花开花谢,月升月落。
可是他什么都没见过?
他没见过阳光,没见过天空,没见过白云,没见过花草树木,风雨雷电,月圆月缺,甚至连风都未曾感受到。
玉笙抱过那个孩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哭,不哭,姑……姑,我喊你姑姑,你不要哭……”小孩用小手擦拭着玉笙的眼泪,小心翼翼的说道。
“姑姑不哭,不哭,你叫什么名字?”
玉笙破涕而笑,眼泪却越流越多。
这世间真的是什么都能控制的住,唯有眼泪控制不住。
“哪里敢有名字,没有名字。”楼心痕说道。
“当年是不是你出卖了北落……”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不起来,可是只要他说不是,她愿意相信他,她愿意相信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北落是我兄弟,可他姓燕,他是燕国人,家国天下,春秋大义……”楼心痕笑了,笑得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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