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男小时候的大致经历和小慧有些相似,她们都是苦出身,后来又都因为种种原因失怙失恃,流浪街头乞讨长大。所以赵如男平时对小慧非常好,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她。得知赵如男死讯,小慧伤心得大病一场,烧得起不来床。
收留她多年的马大婶求掌柜的给了她三天假,昨天喝完药在硬炕上睡了一整天,加上高热刚刚退去,所以孟回这会儿一过来就感觉浑身酸痛难受。
外面刚到寅时,月影婆娑,微风徐徐,孟回起身灌了一壶凉白开,感觉热辣辣的嗓子终于好受了很多。“今天是最后一天假,就按小慧原本打算的,去义庄收敛赵如男尸身好了。要是管得不严,说不定还能验验伤。”
得知相处两年多的大哥哥是大姐姐,小慧不仅没有怨怪她隐瞒欺骗,反而更为她难过,一心想给她找个好地方葬了。这个朝代对女子本不算严苛,百姓人家中的妇人姑娘都能出来做事赚银子,可就是厨子这一行,自打有史以来就从不许女人干。
可是赵如男对这一行非常有天赋,还有扎实的功底在,大师傅每次只需要稍微提点一下,她就知道应该怎么样改进得更好。在天香楼做帮厨的两年里,她是最受众师兄弟尊敬、最得大师傅喜欢的弟子。
正因为如此,她女扮男装、为客满堂做卧底两件事暴露后,大师傅气得脸色青白都不肯去报官,只是凶巴巴地斥她吃里扒外,让她快点儿打包离开天香楼以免掌柜的改变主意。
在赵如男被大师傅和师兄抓包后,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是以很快小慧就在马大婶那里得知,赵如男是从小就扮作男子在外流浪,因为能赚一些跑腿带话的钱。九岁上下发现去酒楼做事能吃饱肚子,大着胆子到客满堂做了后厨小工。
从小工到帮厨,从帮厨到大厨,赵如男花了十一年时间。
她无论红案白案都能做到大师傅要求的极致,刀工精湛,审美优良,加上个高力气大,颠勺掌火游刃有余,她对菜品味道的追求甚至超出了大师傅的要求。
从前在客满堂之所以不叫座,是因为她根本就得不到正经菜谱,而且毛不拔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创新菜,她就算有点子都不能发挥。
自打两年前来到天香楼,赵如男就感觉自己从前是在小水洼里挣扎的鱼,终于来到了可以供她畅游的大湖中。可惜这大湖泊里不允许她存在。离开前,她跪在大师傅紧闭的门外磕了头,以感谢他的教导和最后的宽容。
在她走后,大师傅也像老了好几岁。
“天香楼后厨的人一个个都还挺重感情,大师傅在这儿干了一辈子,对东家十分忠诚,卧底的要是其他哪个不成器的男弟子,肯定会被他拉去见东家让报官。可他对赵如男确实是很好,加上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应该可以排除暴怒杀人的嫌疑。”
大师傅爷爷的爷爷就在天香楼做事,他家的后代又继续接着做,店里的菜谱有一向都是由大师傅掌握。
这朝代对菜谱的隐秘性看得很重,不像现代,随便都能找出一个菜的无数详细版本。这里要是有一个菜叫“孟回红烧肉”,那就只能是她孟回一个人知道详细方子,顶多传给最亲近的弟子,外泄菜谱是行业大忌。所以孟回不得不先怀疑一下大师傅。
“后厨一共十一个师兄弟,跟赵如男相处得也都挺好。六个帮厨师弟年纪都不大,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也没钱雇马车撞人。五个大厨师兄都不是阴险的人,生气归生气,大都是当面斥她不知道好歹,背后连句坏话都没说。”
学艺的师兄弟之间往往会有嫌隙,有可能嫉妒大师傅对赵如男好,有可能嫉妒她天分高学得快。
不过天香楼后厨好像是刻意按人品挑选过,大家有不满和牢骚都是放在明面吵吵,还真没因为这些鸡毛蒜皮互相倾轧过。至于打扫清洁的后勤队伍就更不可能有嫌疑了。
马大婶和小慧是住店里的长工,跟赵如男关系好得像是一家人,哪怕知道她背叛了天香楼,心中多是遗憾难过,不存在帮着东家记恨她。至于几个住自己家的短工大婶,每天做完事就走,跟店里人都算不上亲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后厨这边反正是能全部排除,就是不知道大东家会不会生出灭口的心思?”赵如男自称只给了客满堂三道菜,说不定东家为了防止她接着往外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杀了。
小慧一直只在后厨做事,只知道和马大婶沾点亲的掌柜人品很好,挺随和。至于前面的跑堂小二,她一概不了解。孟回没敢轻易下决断,打算再接着观察观察再说。
“赵如男在外面没有别的交际来往,我看她的死要么是天香楼的人灭口,要么是没得到全部菜谱的毛不拔愤怒杀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家?”
地府的任务牌不会出错,既然说是真凶未明,那就必不可能是意外车祸。撞死赵如男的马车长什么样没人清楚,每天驾车出城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有人为此去盘问守城军。
不过,这个朝代的马和车都还算金贵,不可能用完就丢掉,“木头做的车,撞了人多少会留下点儿痕迹,三天指定消不掉。”孟回看了看外面还无人起床,悄悄摸出门,朝天香楼后面的马厩走去。
天香楼是西京城最大的酒楼,养有九匹骏马,配有九辆豪华小车。因为店里常有达官贵人来往,偶尔会出现没自备车马的情况,喝多了就需要店里的车把式送他们回府。
而客满堂生意不好,却也常备两匹马以防意外惊喜,只是大多数情况下都用来到城郊拉菜。
孟回趁黑摸到马厩的时候,车把式正在小屋里睡得鼾声震天,她轻声轻巧越过马匹来到没套的车子后方,一辆一辆地翻找着血迹和损毁痕迹。
正摸到第九辆的车轱辘,她的手突然碰到了另一只冰凉粗糙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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