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入夜后,平儿照大夫开的药方熬了汤药喂慕生欢喝下,如今见她睡得平稳终于松了口气。
她掩上房门正欲离开,却见慕槐站在台阶下,银霜覆身,月白的长衫在夜色中显得几分萧条,她疑惑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事吗?”
慕槐看着她端着瓷碗,那残留的褐色液体不用说也能猜到是什么,蹙眉问道:“大夫如何说?”
平儿略微一顿,想来是自己带大夫回来时被公子瞧见了,便回道:“大夫说小姐是忧虑过渡,从而食欲不振,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先吃着。”
忧虑过渡?她还有何忧虑,难不成现在她已经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宅子里了吗......
他只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平儿看着他的背影,修长而挺拔,却比这月光还要清冷......
翌日,慕生欢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平儿伺候她起后,她才迷迷糊糊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平儿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凑道她耳边细声说着什么。
“什么?提亲?!”她杏眼圆瞪,瞬间困意全无。
平儿笑道:“是啊,听苗儿说是从皇城来的,家世显赫,还是书香门第。”
苗儿是从慕府调来的丫鬟,来了也有几日了,手脚麻利,做事有条不紊,可能是在慕府憋坏了,如今跟平儿混熟之后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连平儿都开始吃不消了。
慕生欢睡了一觉气色也好不了不少,端坐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
镜中的人儿不算绝色,却是肤白如玉,嘴若含丹,微微一笑间灵动万分,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眸子,一颦一笑都透着狡黠。
她皱眉嘟嚷道:“皇城来的?见都没见过就提亲未免也太草率了吧,我估计他见到我这副样子就不想娶了。”
平儿立马佯怒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服气的说道:“哪能由着他不想娶,这上门提亲的,还要看我们愿不愿意嫁呢!”
平儿说得在理,她秀眉一扬,坏笑着露出洁白的虎牙,低声问道:“他们在哪呀?”
平儿为她插上发簪,立马懂了她的意思,亦小声回道:“在正厅呢,那男子长得不错,新来的丫鬟们都跑去偷看了,方才就是罗婶在训她们呢。”
“走,我们也去看看。”
“唉,小姐,你慢点......”
而此时的正厅大门紧闭着,罗婶还在那边训着话,这边又趴上三两个丫鬟在门缝边偷看。
慕生欢贼笑着混进她们之间,那几个丫鬟先是吓了一跳,发现是慕生欢后,松了口气,抱怨了几句便给她也让了个位。
透过门缝,只见慕槐穿着一身金丝盘云领的黑色长衫,英气的眉宇坦荡不羁,一头青丝如墨,皓齿明眸,端是美如冠玉,雅人至深。
而往下则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男人一身素色长衫,略显文弱,头发一丝不苟的冠于头顶,正端着茶盏,拂着茶叶,朝慕槐说道:“在下也是恰逢听慕夫人提及慕小姐,吾儿与慕小姐年龄相差无几,慕夫人也十分喜爱吾儿,若是他两结为连理,岂不妙哉。”
慕生欢看着坐在男人对面的翩翩少年,青衫玉冠,墨发如漆,从门缝只能看到他的侧颜,还有那高挺的鼻梁和冷傲的唇线。
他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门外的丫鬟们不时发出细声的窃语,而慕生欢只啧啧了两声,这父母包办婚姻的事着实让人看得心烦。
慕槐亦是漫不经意的打量着二人,听那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着,解释道:“家母向来爱牵姻缘,只是孙家高尚儒雅,而在下府中的慕小姐却刁蛮任性,沾不上半点娴雅之气。”
那孙姓之人闻言也略带尴尬之色,讪笑道:“慕小姐年纪尚小,又是慕家掌上明珠,刁蛮也是无可厚非,日后若是成家,也定会有所改变,以夫为天,相夫教子,我孙家虽不及慕府的财势,但定不会亏待慕小姐的。”
慕生欢在门外听得愤愤然,什么相夫教子,以夫为天,合着她就是嫁过去的丫鬟啊!
而慕槐只是挂着浅浅笑意,不谦不疏,不冷不热,慕生欢在他慕家虽谈不上多惬意悠然,却也是前前后后都有人伺候着,宅子里上上下下,还不是由着她称王称霸,以夫为天?倒也真说得出口。
孙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更是入朝任命过太傅,可想而知这些人该是如何心高气傲,如今不远千里来这宣城提亲,其目的也不言而喻。
“孙老爷,在下谈生意习惯了,我们也莫在费口舌了,你说的这桩婚事怕是成不了。”他翘着笔直的腿,侧撑着头,居高临下的说道。
孙家没想到他会这般失礼,也不满道:“我们父子两不远千里赶来,慕公子百般推辞先不说,这般态度,是看不起我们孙家吗?”
门外已经开始小声的叫嚣,慕生欢也暗道,对!就是看不起!什么破孙家,去找你相夫教子的好儿媳去吧!
慕槐始终都是面挂浅笑,见那男人微怒,也只是徐徐说道:“孙老爷,生欢是家父挚友托付给我慕家的,与慕家无半点血缘,虽受人之托将她抚养成人,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欢的父母已离世,这终身大事,还得由她自己决定。”
门外的丫鬟听了都纷纷看向慕生欢,她们都是慕府的人,自是知道这事,如今就等着她如何回答了。
而慕生欢却楞在那,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坐在主位的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一字一句虽句句在理,却都敲击在她心头,一下比一下疼得厉害,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也罢,毕竟她与慕家毫无半点血缘关系......
“小姐,你怎么了?”
平儿见她脸色不对,担心她又同昨日一般,忙开口问道,若真是如此,她也好下去将那汤药熬好。
慕生欢只是摇摇头,笑道:“看得着实无趣的很,我还以为多惊天动地的人呢,哪想就是个闷葫芦,你们也都赶紧散去吧,当心被罗婶逮到,一顿好训!”
丫鬟们都笑着打趣她,其中一个说道:“公子就是将你宝贝得紧,生怕别人抢走了,孙家在皇城也是有点威望的,这都看不上,还不知要给你许个多好的人家,我看啊,非得那皇亲国戚才配得上。”
慕生欢只是无力的笑骂道:“你再瞎说,我就去罗婶面前告状了,让她扣你的月钱!”
丫鬟们只是不在意的偷笑着,却也都散去了,平儿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担心道:“小姐,可是哪不舒服?”
慕生欢一愣,随即转身说道:“我还没睡够呢,趁着被窝还暖,我再去眯一会,别叫我吃饭了。”
平儿看着她跑远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般拙劣的理由,也只有她家小姐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