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大家皆是疲惫起身,经昨日一天雨水的冲刷,清晨的山林间充斥着一股草木的潮香。
慕生欢在平儿的一番梳洗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上了马车,她撩起车帘,却见慕槐早已梳洗好,正坐在他昨日坐的地方,手中依旧捧着那本书籍,听到动静,只抬眼看她一眼,而后继续将目光落在书上。
她扫了一眼车内,问道:“孙公子呢?”
慕槐这次眼都没抬,翻着书页,毫不在意的回道:“昨夜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身上有些红肿,我让元绍带他去后面的马车,叫随行的大夫给他看看。”
慕生欢闻言,有些失望的叹息,那岂不是听不到那些趣闻了,她坐下后便恹恹的趴在车窗边,马车刚行驶没多久,便已经开始唉声叹气。
慕槐虽是在看书,却还是会时不时的看她两眼,见那人无精打采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孙泽不在,她就如此失落吗?
山间美景拂目而过,微风习习,阳光明媚,两人相对无言,慕生欢吃了些瓜果小食,如今闲得无聊又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可晃眼看去,只见远处山势渐陡,苍绿愈浓,云雾堆积山谷,聚成一片云海,而他们正行驶在这峭壁间......
车轮边就是陡峭的斜坡,矮林中枝杂叶乱,往下看去深幽无底。她吓得小脸瞬间煞白,若是从这跌下去,便是大难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回头看向还在悠哉看书的人,她面露惊惧,问道:“我们不会死在这吧。”
慕槐闻言,终于合上书籍,揉了揉眉心,说道:“若是会死,早已死过千百回了。”
他神情略微疲惫,水蓝长衫清逸绝尘,乌发冠与镂雕玉冠,玉肌玉骨,星河入目。看着那人吓白了的小脸,他一把拉过帘子,蹙眉说道:“好了,即是害怕,便别再看了。”
慕槐说的漫不经意,慕生欢却是听得百感交集,看着他面带倦色,忽而想起,慕槐时常在外,每每回宣城,是不是都走的这条山路,一年四季,这途中的风霜雪雨,他都是如何度过的......
自己从不曾听他提起,便觉得他也都同自己一般安逸,兀自惹是生非,无所顾忌,因为他定会为自己摆平所有阻拦。
原来世间亦有疾苦,只是承受之人默默无言,你便以为枕稳衾温,心安理得的高枕而卧。
“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看着那人小脸苍白无色,杏眼微垂,睫毛浓密如同蝶羽,却缱绻一抹难过之色,他出言问道。
而慕生欢见他如此,更生愧怍。
慕槐见她沉默不言,以为她是因孙泽不在,才会如此失落,脸色也冷了几分,却是问道:“你对那孙公子似乎很在意?”
他不反对慕生欢爱慕谁,虽心中酸涩莫名,亦不知那股情愫为何,可她终究是要嫁做人妇,相夫教子。
那孙泽虽品貌非凡,奈何他们这些书香门第皆是心高气傲之人,若是嫁去孙家,日后受了委屈,又该如何,细想之下,更加坚定了不会将慕生欢嫁去孙家的决心。
而慕生欢还不知慕槐已在心中将她一生走了个大概,还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中,闻言,一双似水杏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道:“还好啦,昨日幸亏有他在,路途也没那么无聊了,那些故事真不知他是从何处听来的。”
慕槐面如寒冰,奇闻怪谈不过是逗小孩的把戏,书籍中比比皆是,只有她才会被那孙泽几个故事就唬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那人在一旁说的眉飞色舞,他垂眸深思,所幸皇城一行之后,就能甩掉那人了,届时,他会同母亲说明,生欢对孙泽无意,让母亲回了这门荒唐的亲事。
想及此处,他脸色稍霁,正欲叫那人安静歇息会,却听她略微担心的问道:“孙公子可有大碍?”
这话若是让孙泽听见定是喜不胜收,可如今这人是慕槐......
马车内空气一凝,慕生欢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冷下脸的慕槐,总觉得自孙泽来了以后,慕槐便暴躁了不少,时不时就冷脸,只是......这是为何呢?
而慕槐看着那人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挫败的闭眸叹息,咬牙道:“无碍,死不了。”
而后的路途更加难行,慕槐撩起车帘看向天边的余晖,心中隐隐不安,这些日子,他依然在打探雅琴的消息,可那个女人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这次前往皇城,他带了不少侍卫随行,就是怕途中生出事端,可一路走来,却是无磕无绊,异常顺利。
如今行至险途,他不免开始担心,看了眼躺在软榻上熟睡的慕生欢,唤来元绍,吩咐道:“让侍卫加强戒备。”
说完,看了眼天色,继续说道:“天黑前务必赶到落脚点。”
昨夜大伙露宿荒山,今日皆是鞍马劳顿,若是不能及时赶到客栈,如此下去,侍卫倒是无碍,只是慕生欢与那些柔弱的丫鬟定是吃不消。
天色渐晚,晚霞漫天,山林间皆被耀眼的霞光所覆,不远处高山层峦叠嶂,瀑布一泻千里,飞珠溅玉,一片水雾弥漫,沾上了霞彩,犹如仙子的皓腕轻纱。
而一行人却无心赏此美景,元绍驾马行至最前方,面色凝重,周围风静树止,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悠扬的鸟鸣。马蹄阵阵,马车木头吱嘎做响,一切如常,却又总觉哪有异样......
元绍戒备的挥停马车,环视周围,眉头紧锁,不对劲......这里太过安静了,如此茂密的树林,怎会连一声鸟叫都不曾听到。
而车内,慕槐见马车停下,正欲撩起车帘寻问车夫,便见元绍朝他们声色俱厉的喊道:“快撤退!”
话音刚落,马匹阵阵嘶鸣,周围的侍卫皆抬眼望去,只见山石不断从上方的崖璧滚落,顷刻间,已是将数名侍卫带入崖下深渊。
元绍看着混乱的队伍,惊呼声中,慕槐同慕生欢的马车被困在乱马与山石之间,所幸后方的队伍及时止住,并未有太大伤亡。
他心急如焚,正欲飞身前去解救,却见更大的山石直往马车滚去,只是刹那间,马车翻覆坠崖,骏马嘶鸣,被撞翻在地,亦被一同拉下......
山路间尘土飞扬,沙石上还残留着骏马倒地后被拖拽的血迹,只瞬间功夫,已是兵残败马,一片狼藉。
元绍飞身至路边,看着山崖间一道巨大的划痕,延至那一片深幽,他十指扣进沙石地中,肝胆俱裂,悲怆的呐喊在山谷声声盘旋......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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