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一指立香龛。
铁甲披身是好男。
金鼓鸣时刀见血。
不教魑魅过安南。
安南城,重镇之地,曾受仙人敕令,立龛建坛,修设高墙,御妖物于南岭之外。
这一日,安南城依旧平静。
只是南方天空少见的阴霾,又显露出风雨欲来的愁容。
亦如此时城墙上的那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一字眉、丹凤眼,鼻挺唇厚,面色白净,像是儒生,却衣着华贵白玉锦袍,他紧锁眉头,目光炯炯,一直盯着城外的大道出神。
另一道是个老者,看起来应该有六十岁上下,发须花白,穿着更为朴素一些的青衣,恭敬在侧。
高墙上的大风吹得旌旗呼啦作响,老者望了望天色,深叹一口气之后,沉下眉头,进言道。
“二老爷,就快变天了,我们回府再等吧。”
“不,她应该快到了。”
男子轻轻回到,话音深沉,略哑,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进城的那条大道,亦如那一直紧锁的眉头一般。
老者的愁容便在那时变得更浓。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再次拱手进言:“二老爷,你都在这等了三天了,小姐身边有蓉儿在侧侍候,想来一路都会平安,你不要太过担心,当心吹坏了身子。”
“来福叔,你若是疲了,就先回府吧,不用在我身边候着。”
“二老爷……”
老者半眯的眼角鱼尾深陷,几次欲言又止,他终是打消了再劝的念头,像男子那般,抬眸望向远方。
那时,乌云蔽日,远处的山坳晦色如魅,昔日车水马龙的入城大道,此刻寥无人迹。
自从南岭的妖物开始蠢蠢欲动,来安南城的行商游客便失了踪影。
城中尚且戒备森严,又何谈远方来客。
可男子还在等,他知道,他要等的人,就快到了。
宣纸一书是家信,不见人来不思归。
黄天从来都不会负了有心人。
在二人的翘首期盼之下,远处山坳终是驶出了一辆垂帘马车。
骏马奋蹄,沙尘飘扬,确是男子久候之人。
自那一刻起,男子紧锁了三天的眉头,终是一展。
老者鱼尾深陷的眼角也浮起了浓浓的笑意。
“二老爷,二老爷,快看!来了,是小姐来了!”
老者乐不可支,激动得手舞足蹈,像个孩子一般。
男子眸光微颤,却强压着内心的激动。
“我看到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这般说道,喜色还是挂上了眉梢。
待马车渐近,男子忽得一甩袖袍,伸出右掌向天,朗声道。
“开,城门!!!”
他的声音高亢洪亮,仿若临阵对敌时的猛将,高呼出了进攻的号角,没有人敢去不从。
即便,他只是叶家商会的二老爷,叶怀义。
可这样的名头,在安南城也就仅次于安南城的城主,驻守城门的众甲士听到号令,便在那时将紧闭了许久的城门大开,只为迎接一位名叫叶婉秋的少女。
马车没有停顿,直接驶入了高大宽敞的城门,守城甲士也没人敢去询查这辆马车,皆是笔直排于两侧,为其让道开路。
“吁~~~”
马车驶进城中,胡陆拉缰唤马,在男子和老者的面前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一袭淡粉流仙裙率先映入男子的眼瞳,叶婉秋在蓉儿的搀扶下,款款下了马车,来到男子身前。
她已经整理过了妆容,以自己最精致的容颜,最饱满的精神笑对男子,曲膝躬身。
“婉秋见过叔父。”
叶怀义等的,便是这声熟悉的轻唤。
眸光几颤之后,叶怀义咬了咬牙关,他始终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双拳紧握,强压着想要拥抱叶婉秋的念头,酝酿了许久。
他牙关一松,淡淡吐出几个字。
“回来了就好。”
“对,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老者显然比叶怀义还更激动,在一旁连声说道,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色。
叶婉秋见状,亦是对着老者恭敬作了一礼。
“婉秋见过来福叔。”
“哎呦,小姐,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要折煞了老奴啊。”
叶来福吓得老脸变色,赶忙深躬老腰,回了一个大礼。
翘首盼得亲人归,纵有阴霾也尽挥。
可就在此时,叶怀义的脸色却忽的变来冰寒,他瞥了一眼叶婉秋的裙角,眉头一沉,一道凌厉的眸光便在那时投向了一侧的蓉儿。
“小姐的裙角为何破损?”
他的声音不重,甚至还有些干哑,但怒意却极为真刻。
蓉儿闻言,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的向叶婉秋身后躲去,犹如一头受惊了的麋鹿一般,瑟瑟发抖。
见蓉儿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叶怀义的神色变得更为阴沉,怒意几乎在那一刻化为实质,背负的双手中,一个指诀在不经意间被他悄悄掐起。
兴许是预感到有惩罚就要降临自己身上,蓉儿便在那时尖叫起来。
“小姐,救我!”
蓉儿的呼救声一起,叶婉秋的神情亦是大变,她赶忙上前一步,替蓉儿求饶道。
“叔父,此事与蓉儿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坏的。”
叶怀义微微侧目,扫视了一眼叶婉秋的惴惴不安,腮帮一动,怒意不减反增。
见叶怀义的神色仍未因此而转晴,叶婉秋忽得眸光一亮,回首冲马车唤道。
“剑辰,快出来,来见见姐姐的叔父。”
她这话音一出,叶怀义的眉头便又紧锁起来,将紧盯着蓉儿的目光移向了马车。
剑辰?
男人的名字?
他的眸光在那一刻犀利到似乎想将马车看穿,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胆敢和叶婉秋同坐一辆马车。
一道肃杀之意,在屏息静气间,悄然升起。
唐剑辰听到呼唤,心中窃喜,整了整自己有些破旧,甚至还留有血污的道袍,做起一个自认为最可爱的笑容,这才掀开车帘,微笑着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他这身装扮模样,顿时令叶怀义虚起了眸光,也松了松紧握的拳头,他微微侧首,伸出一根手指,问道。
“这位是?”
未等叶婉秋介绍自己,唐剑辰便笑着上前,恭敬作了一礼,并将自已的名号报上。
“小道,唐剑辰。”
很显然,唐剑辰这身道童打扮并未引起叶怀义太多的兴趣,倒是他道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将叶怀义的眸光完全吸引。
怒色便在那时又爬上了他的眉梢。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剑辰,复又将凌厉的眸光移向了蓉儿。
“不关蓉儿的事,不是蓉儿做的!”
这才刚接触到叶怀义那剑芒一般锋利的眸光,蓉儿便吓得尖叫起来。
“叔父,此地不太方便说话,待回到家中,婉秋再向你详细说明途中所遇。”
叶婉秋赶忙拉起叶怀义的手掌,眸光中闪烁着恳求。
她知道叶怀义是如何的珍视自己。
看了看自己被叶婉秋拉起的手掌,叶怀义眉头一展,便在那时笑了,似乎所有的不顺心,在那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温柔的握了握叶婉秋的手心,一昂头,说道。
“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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