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从四肢与左肋袭来的痛楚,望着即将将自己穿刺的神枪。让娜·苔蕾丝不断试图扭动着自己的四肢,但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其活动分毫。因为,这是将那位圣子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圣钉,与伟大的圣子相比,她又是何等弱小?身体被圣钉紧紧禁锢,她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命运之枪穿过自己的躯壳。
让娜的心中不禁同时翻涌起解脱的欢愉与失败的绝望。若是就这样被斯梅塔娜取走性命,这或许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结局。因此,她甚至不禁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无谓的死亡。然后,就如同传说的那般,在濒死的一瞬,少女回忆起已经逝去的一生。
孩提时代的少女、流行的轻音乐、美丽的连衣裙、温顺可爱的夏尔特流猫。这一切都令人怀恋,让人惆怅。
但是——
紧接着,便是致命的五月十四日。她向亚历山德罗神父开着天真的玩笑,然后命运便也与她开起了玩笑。
枯死脓肿的植物、身披亡骸的魔兽、吸血噬肉的恶鬼、毁之一旦的故乡,它们就犹如噩梦一般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本想超脱的心灵一下再度堕入了深渊的绝望。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又有谁能够避免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如果一切都就此结束,又有谁能够拯救自己失去一切的家乡?
然后,她又回忆起了那挺入自己故乡的圣殿骑士,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觉醒波旁家族的太阳王女的力量。当时能够保护故乡的人唯有自己,而现在,她也想不出这个任务还能交付谁人。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天命的贵族,但既然自己的血管中流淌着太阳的血脉,既然上帝让自己生而为王,那么自己便不应辜负这份嘉奖。
同时,这份血脉亦来自于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来自于法兰西的历史与土地。自己正是受到无数人的祝福与祈愿,才化作太阳的王女降临于地上。所以——不,绝不,自己绝不能够在这里结束!若是不能拯救法兰西,自己迄今为止的努力与牺牲,否则故乡无数人的逝去又算什么!?
她顿时睁开眼睛,就好像时光方才流逝刹那。在这双碧色的眼眸中仿佛燃烧起金色的火焰,让她斗志高涨。但是,这一次并没有徒劳无功的反抗着将她禁锢的圣钉,而是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仿佛祈祷。
所以,她没有再度对圣钉加以反抗。圣钉是沾染了神血的圣遗物,代表着天主的意志与力量。如果,祂真的是救济人类的全善之神,如果,自己当真是被选定的圣女,端坐于天之御座上的祂又岂会坐视自己的死亡?但若不是呢?但若自己的一切都不过是盲目的信仰,若自己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谎言,自己又该怎么样?
不过,旋即她便流露出缥缈的一笑。她想到了来自父母的另一个祝福。正是因为希望她能成为如奥尔良的少女那般伟大的圣女,她才被命名为让娜。所以,少女以自己的母语做出了如此的祈祷:“Si je n'y suis, Dieu m'y veuille mettre, et si j'y suis, Dieu m'y veuille tenir.”
如果没有,愿天主垂怜我;如果有,愿天主继续眷顾我。
Domine, ad adjuvandum me festina。
天主啊,请你帮助我!
“轰!”伴随着少女的祈祷,虚空中传来爆鸣与神光,同时,无论是死者的军势还是傲立的女神,甚至就连本将划破她的脖颈的圣枪,此时此刻都在一瞬停滞。原本束缚着她的圣钉“禁锢”之机能,此时却反过来作用在她的敌人身上。
对于这样的逆转,斯梅塔娜顿时一愣,完全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圣钉的控制权会来到让娜的手上。但紧接着,更令她震惊的事情却旋即发生——因为她看见自己爱恋的少女被圣钉贯穿的伤口之上,正如奇迹般闪烁起阵阵光芒。
双手、双足与左侧的肋下,这正是耶稣受难时留下的圣痕(Stigmata),而受到祂的加护的圣人(Saint)们,往往持有着与神之子耶稣基督类似的圣伤。而现在,在自己心爱的少女身上,圣钉的黄金熔融如鲜血般顺着五处伤口流淌,令其仿佛沐浴在圣血之下。少女金色的长发瞬间散并燃烧起来、如太阳的光芒般辐射至远方。她头顶冠戴的十二颗圣母之冠一下散开,化作十二颗闪耀的星辰,伴随在她的身旁。而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又一声缥缈却神圣的歌唱!
这种种异象不禁让斯梅塔娜想到一种离奇的可能——成圣!
而金发的少女,则以法语开始了轻声却强而有力的吟唱。
Je suis la source des clartes,Pour le Roi,representant le Soleil。
“此身即为光明之泉源,太阳权化之君王。”
Et les astres les plus vantes,Dont le beau cercle m'environne。
“辉煌至耀的天星们,化作光冕将我环绕。”
Ne sont brillants et respectés,Que par l'eclat que je leur donne。
“而彼等的闪耀与荣光,仅为此身赐予的光华。”
Du char ou je me puis asseoir,Je vois le desir de me voir,Posseder la nature entiere。
“余自御车之上得以俯瞰洞察。众生对太阳的渴望,覆尽了森罗万象。”
Et le monde n'a son espoir,Qu'aux seuls bienfaits de ma lumière,Bienheureuses de toutes parts。
“若无余的光芒赐下嘉奖,此世将毫无希望,因而祈祷自四面八方纷沓。”
Et pleines d'exquises richesses,Les terres où de mes regards。
“朕所注视之诸洲大地,必充满绮丽之繁华!”
当一切咏唱都已结束,让娜的身上闪耀起比过往更加明亮的辉煌。她头顶戴着象征太阳神的月桂王冠,周围则环绕着十二朵蔷薇形的星光。原本保护着她的圣玛格丽特的车轮生出数对火焰与光辉的翅膀,车轮的中心则生出一只黄金的眼睛,其中倒影着六芒星形的“梅尔卡巴”(Merkaba),宛如座天使(Ophanim)的权化。
而在同一只手中,则握着一把由两把长剑连接而成的双刃长枪。其向下的一侧为原本的圣凯瑟琳之剑,流露着银白之光。而其向上的一侧,则是一把镶嵌宝石的金柄宝剑,流露着华丽的金光,彰显着太阳的欢愉与辉煌。这正是由圣钉拟变而成的法兰西王权之证——查理曼所持有的圣剑咎瓦尤斯(Joyeuse)。而此时,两者被一枚圣钉紧紧地钉在一起,并从两侧燃烧起螺旋的米迦勒之炎,化作火焰的长枪。
而在另一只手中,少女紧握着圣女贞德的圣旗,其浮现着金色鸢尾花的旗帜依然随风飘扬,旗杆则变化为了黄金的圣枪(Longinus)。只是它亦缠绕着两条互相纠缠的蛇形火焰,似乎暗藏着弥赛亚的力量,却又仿佛释放出太阳神的威光。
“砰!”少女将同质的圣枪奋力一击,在空中划出昔日君士坦丁大帝曾于天空中所见的赤色十字架,顿时便击飞了悬在自己脖颈之前的军神之枪。令它重新回到了斯梅塔娜的手中。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借助其他圣人力量的魔法师,而是拥有专属于己身力量的真正圣人!
“——Parad变·神eigma——”
“瑰丽威严,裁决万物的太阳恋歌(Les Amants magnifiques)!”
……
在欧洲大陆的如今的核心之一,圣城梵蒂冈的宗座宫(Palatium Apostolicum)之中,教皇勒梅特一世这位诞生于世已经接近一百二十五年的圣者,此时此刻却一点都不显得苍老,反而略显富态,身材微胖。他带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穿着教皇的白衣,正身处西斯廷礼拜堂(Sacellum Sixtinum)。正是在这间礼拜堂中,米开朗琪罗绘制了壁画《最后的审判》与穹顶画《创世纪》。如今,那副象征着上帝创造天地的穹顶画似乎正微微发光,呼应着当世的教皇。
本来,他正在这座与他最为相乘的礼拜堂中思索着什么,那副圆框眼镜的镜片之上正闪烁着无数关乎宇宙根源的数式与图像。但就在下一刻,他却不禁分心,望向了柜梦都的方向。在那遥远的东方,正升腾起圣人的光芒。自从“堕天神灾”以来。圣人就不再是由教廷所册封的荣耀称号,每当有人满足了成为圣人的条件,天空之中就会降下上帝的力量与神光。
与此同时,在帝制罗马同盟的如今的首都——世界之都日耳曼尼亚(Welthauptstadt Germania)的皇宫之中,如今的罗马皇帝夏琳一世亦遥望着悠远的东方,在她的手中,一把金色的圣剑正绽放光芒。
……
斯梅塔娜立即接回朝自己飞来的军神之枪。对于让娜的异变,她先是茫然,但旋即便化作了法悦与狂喜。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作为圣骑士的她又怎么会理解不了其中的意义?作为恋人,她为让娜获得了上帝的恩宠而感到由衷的欣喜与荣光。而作为敌人,又有什么比与一位上帝的神选战斗更让追求强大的战士兴奋?
两名少女之间鲜血与神圣之歌剧的第二幕,浴血重生的英雄之章(Siegfried)就此上演!
【名词注释】
如果没有,愿天主垂怜我;如果有,愿天主继续眷顾我:圣女贞德第三场审判时对“你是否受到上帝之恩宠”的回答。
Domine, ad adjuvandum me festina :圣经《诗篇》中的语句,意为“主啊,求你救我”。为路易十四病重时所念之诗句。
让娜的咏唱:典出法国芭蕾舞剧《Les Amants magnifiques(瑰丽的恋人们)》,该剧中路易十四出演了太阳神阿波罗,并由此拥有了“太阳王”的称号。此处的咏唱即为路易十四的台词。
梅尔卡巴(Merkaba)、座天使(Ophanim):车轮般的座天使出现在《以西结书》中,预示着承载着神之御座与宫殿的神之战车梅尔卡巴。在这里则同样结合了阿波罗的太阳战车的意象。缠绕火焰双蛇的朗基努斯枪亦是同理象征着阿波罗赠予赫尔墨斯的双蛇杖,也代表着让娜身为卡里奥斯特罗伯爵的弟子的身份。
世界之都日耳曼尼亚(Welthauptstadt Germania):阿道夫·Hitler试图建立的第三千年帝国的国都。在本书中,此城为帝制罗马联盟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