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4、受伤
却说夜间匆忙赶去与芦笙队汇合的仰亚,由于天黑,又下过了雨,再加上自己走错了路。所以,耽误了很多时间。
还好在错路的过程中,遇到了一户人家,老伯给了仰亚一捆亮篙,用亮篙照着,仰亚才在漆黑的晚上走路的时候方便了一点点。
可是,没有想到,仰亚正从河边沿着山路朝上爬的过程中,由于天黑路滑,仰亚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沿着山路朝山下摔了下去。
几个翻滚以后,仰亚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仰亚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才知道自己仍然被夹在某个树桩间。是倒着的还是顺着的,仰亚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动,才感觉浑身到处都在痛。
仰亚这才想起,自己是被摔了。
天,还在黑着,仰亚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哪怕一点点的光亮和方向,他也好分辨自己到底在哪。
在山路旁?在树间?还是在悬崖?
只有隐隐能够听到的河水声,仰亚才知道自己的大概位置。
仰亚想动,可是浑身痛楚,他根本就动不了;他想喊,可是动了动嘴,除了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可是,在这深夜,在这远离村寨的山路上,即使仰亚能动,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即使能喊,恐怕也没有人能听得到。
仰亚坚持了一会,全身的疼痛感又让他昏了过去——
就在这昏昏沉沉之中,仰亚的眼前出现了好多画面——
******
仰亚看到了爷爷。
在寨子里的芦笙会上,爷爷吹着动听的芦笙,走在跳芦笙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的,就是仰亚。
仰亚,还没有高过爷爷的腰,可是,他就这样跟在爷爷的身后,爷爷走一步,他走一步,爷爷停下来,仰亚也停了下来,爷爷旋转,仰亚也跟着旋转。寨子里其他的男孩子都到一边去玩石子、泥沙去了,只有仰亚一直跟在爷爷的后面,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
而这里有的,只是女孩。可是,女孩们都穿着银饰盛装,她们都远远地跟在自己的阿妈或者姐姐的后面,隔着仰亚还有着好一段距离呢。仰亚并没有跟女孩们玩,他就是单独地只想跟在爷爷身后,听爷爷吹芦笙,跟爷爷一起跳芦笙舞。
直到爷爷最后的一首芦笙曲吹完,已经是晚上的七八点了。仰亚疲惫地倒在爷爷的肩上,没用上一分钟就已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醒来------
仰亚第一次吹芦笙了,那是爷爷的大芦笙,整个芦笙比仰亚还高呢。今天爷爷不在家,仰亚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挂在墙上的芦笙,仰亚的好奇心上来了,看着那几根竹管,为什么爷爷就能吹出那么好听的歌曲来呢,还能带动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一起跳舞。
以前,在爷爷的怀里,仰亚也曾摸过芦笙。可是,爷爷总是说‘小心小心,别把我的芦笙弄坏了。’
这样,对于仰亚来说就更是好奇。
今天,爷爷不在家,仰亚爬起来,站上凳子,把墙上的芦笙取了下来,学着爷爷的样子,把几个小手指放在孔上。可是,他的小手指根本就分开不了那么远,按住了上面,下面的孔就按不上了。
可是,他还是拿着芦笙吹了起来。
吹了一会,除了没能按上的孔外,其他的,还真的被仰亚吹出调调来了。
爷爷回来了,刚刚回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家里那幼稚的芦笙。他就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大孙子在偷着吹他的芦笙了。
爷爷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静静地停了下来,听着屋里的芦笙声音。好久,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然后,爷爷咳嗽一声,推开门走进屋。
仰亚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想把芦竽往里面藏,可是,那么长的芦笙,哪里藏得住。最后,还是被爷爷看到了。仰亚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爷爷是不是会骂自己一顿。
可是,一向把芦笙管得很‘严’的爷爷,这次,脸上一点都没有生气,也没有想要责怪仰亚的意思。而是坐到了仰亚身边,用手抚摸着仰亚的头,说:
“想吹芦笙啊?!”
“想!”
从那以后,仰亚再也不是爷爷吹芦笙时,屁股后面跟着的跟屁虫了,爷爷特意给小仰亚做了一把小芦笙,从此,仰亚就是寨子里‘正式’的芦笙手了,跟在爷爷身后的、最小的芦笙手。
从此,仰亚没日没夜地吹着芦笙,芦笙时时都响在仰亚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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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亚想起了国外金色大厅的表演,在那异域的高级舞台上,迷幻的灯光,华贵的舞台。仰亚和他的伙伴,把中国元素的音乐带到了这里,把有中国少数民族特色的表演带到了这里,带给了那些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他们的惊讶,他们的如痴如醉;表演结束时,他们掌声的经久不息,他们在舞台下面的疯狂呐喊等等,都是对仰亚他们最好的敬佩。表演结束后,白胡子老人(国际音乐协会主席)对仰亚的紧紧拥抱,欢送会上对仰亚他们的恋恋不舍,那最后一曲《离别》,仰亚还在动情地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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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亚想起了阿妈,想起阿妈突然去世时,自己芦笙里的痛不欲绝。
那时,仰亚还在国外演出,由于他的精彩表现,仰亚和他的中国团队获得了那次国际演出的最高荣誉,他个人也得到了最高的嘉奖。
千里、万里之外,仰亚都想着把自己的荣誉跟家人分享,跟阿妈分享。可是,却就在他刚刚回到家门口时,却听到了阿妈去世的噩耗。
阿妈走了,她那么年轻,她还没能等到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出国演出回来,还没等到儿子把那个荣誉给她看看。
那一次,仰亚的芦笙,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悲痛、都为之动容,每一个人听到都伤心得流出泪来。
仰亚,自己也含着泪水,在阿妈的灵前一遍又一遍的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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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芦笙声音在仰亚的耳边萦绕着、盘旋着。除了芦笙,仰亚什么也没看见;除了芦笙,仰亚什么也没听见。仰亚就这样在芦笙的乐曲里面‘飘’了起来。
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他就这样在芦笙的音乐里跳啊飘啊、舞啊笑啊!
可是,也不知是为什么,仰亚突然就从半空中、从芦笙的音乐里掉了下来,摔得浑身疼痛——
‘摔’得仰亚自己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疼痛,让仰亚惊醒,原来自己还挂在悬崖上,身上的疼痛一点也没有因为梦中芦笙的优美而减少。
这会,真的让仰亚疼得吡牙。
可是,等仰亚停下呻吟时,那芦笙却不是梦,仍然在仰亚的耳边‘响’着——
可是,这全身的疼痛,应该不是梦吧?!
仰亚再一次‘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了一下——
是,那就是芦笙曲,是他熟悉的芦笙曲,就是那首熟悉的《借路过》——
难道?!
芦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仰亚开始听到了脚步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难道,这真的是自己的芦笙队他们接亲经过这里?!
从摔下悬崖到仰亚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仰亚都没敢相信,自己接下来会是怎样,自己还能不能有救,自己还能不能等到有人从上面的山路上经过;又能不能看见自己,然后再把自己营救上去。
梦中的芦笙曲,也让仰亚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进入他想像中的芦笙的‘天堂’,他仿佛见到了已经去世的爷爷,已经去世的阿妈,还有那外国老头------
他想像着,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回不到阿爸的身边、自己爱人务妮的身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小亚略和小亚金的身边。
那个时候,仰亚没有哭,这也许是上天注定自己有此一劫,自己的‘阳寿’也许早就已经注定到此为止。
可是,现在,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芦笙,是真实的芦笙声音,甚至那熟悉的人的声音。
仰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并且用尽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忍着剧痛、手脚并用,把自己身边的小树、乱草、竹枝等死命地摇动起来,使出自己最后的力气,忍着喉管剧烈的疼痛,喊出声来——
“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
这时的天,已经大亮了,虽然有些晨雾,但是,周国100米以内还看得清楚。
一路走过的迎亲队伍,总有一两个人会朝着路边看看。
终于,有一个人发现了路底下的半悬崖里有一处小树在动。而且是不规则的动。
第二个人也看到了。
然后就听到模糊不清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能够听清: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哎!你们看看那下面,好像有什么在动呢?”
“听听,好像有人在喊。”
有更多的人听到了喊声,也看到了悬崖下面的动静。
有些人停了下来。
更多的人停了下来。
“芦笙队的,你们停一下,停下你们的芦笙。”
所有芦笙手听到总管这样喊,都停了下来。
“你们看看那下面,那一处的草和小树,为什么都在动,好像还有什么声音?”
仰亚也好像听到了上面的声音,他再一次使出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又把身边的小树以及杂草动了动,并且发出最后的一点声音——
‘救命——’
芦笙停下来以后,仰亚的声音就更听得清楚了。
“是不是有人在下面,是不是有人在下面喊‘救命’?”
“哎呀,不管那些了,我们快点走吧,还要赶时间呢,到时,新娘子进家的时辰过了就不好了。”
“可是,这明明就是有人在下面喊‘救命’,我们听到了不管,那不太好吧?是不是有人摔下山去起不来了啊?”
“这么大清早的,会有谁会在这里摔倒。”
“可是,那明明就有声音呀,你看看,那草又在动了。”
“好,那让前面抬花轿和抬嫁妆的人继续走,留下两个人下去看看。快点下去,看看,如果没有事赶紧上来。然后赶紧追上我们。”
“好!”
两个人下来,并且沿着草丛石山,慢慢地朝下面扒。
没过多久,其他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下去的两个人喊——
“这里,找到一把折断了的芦笙!”
“芦笙?”
这让所有的芦竽手们都突然地想起仰亚来。
“芦笙?”所有的芦笙都停止了吹奏。
“主人家,会不会是仰亚?”
“仰亚?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他昨天晚上连夜赶过来,然后一不小心——”
还没等主人家反应过来,也没等主人发话,所有芦笙手拿着自己手上的芦笙就跑了回来。一下子把芦笙都丢在了路边,朝着悬崖下扒去。
“找到人了,你们快过来,这里确实有人摔倒了,而且伤得很重。”
这时,首先下去的两个人,已经叫了起来。
主人家(男方主人)派来的总管,也没办法,既然真的发现了下面有人摔伤,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等着这边几个包括芦笙手们下去的消息。
又有两个芦笙手下到了刚才下去的两人身边。
“仰亚!仰亚,真的是你?!仰亚,你是怎么在下面来的啊?”
下去的两个芦笙手,虽然看到的已经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子,但是他们一眼就看出来——
这,就是仰亚。
仰亚早在第一次下去的两个人找到他那把折断的芦笙时,就已经用完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现在,早就已经又昏了过去,根本就听不见两个芦竹手的呼喊。
两芦笙手抱着仰亚,又接连地喊了两声,最后两人都趴在仰亚身上声来。
又下来了四位芦笙手。一阵激动过后,才想起摸摸仰亚的鼻子。
“还有气,快点,别哭了,赶紧想办法把他抬上去吧。”
一句话,才又把大家叫醒,大家七手八脚地为仰亚准备着。
上面,确切地知道了下面就是连夜想赶到他们家去吹芦笙的仰亚摔伤在了下面。这两天来对于仰亚的埋怨和误会,一下子就全部解开了。
就连新娘子的花轿也都停了下来。
大家也不知道仰亚到底伤成咋样,也怕对仰亚造成二次伤害。还好,这本身就是接亲的队伍,抬东西的用具都有,新娘子亲自取出自己的一套新被子,铺在了一个‘担架’上。
十几分钟后,终于在大家的帮助下,把仰亚从悬崖下面抬到了路上。
这样,总管决定留下两个芦笙手,还有四个接亲的男子,一起交换着把仰亚抬着去医院。
而另外的人,也急着上了路,他们还要在规定的时辰赶到男方家,别错过了新娘子进家的好时候。
一下子,接亲的队伍又上路了。
芦笙手们的芦笙又响了起来。
虽然此时的芦笙又缺了两个主音,音乐已经不再是那么好听。可是,此时,大家的心里,都在默默地为不能吹芦笙的仰亚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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