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向北,将出大厘城时,嵇源拉住赫连昭道:“你我如此装束打扮,实在引人注目。”
于是二人在集市上买了两身寻常男子的常服换上,嵇源见赫连昭束发换装后自有一股英气,倒也不十分突兀。
倒是赫连昭望着他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小山哥哥着实太过俊俏,不说掷果盈车,想忍住不多看几眼都难。”
嵇源闻言不禁大笑:“那快去买点笔墨,给我画上几只乌龟金鱼吧。”
赫连昭没好气道:“你也忒的小看人。我家有位世叔是杏林圣手,易容之术也是手到擒来。我虽不及他鬼斧神工,这简单乔装也不是难事。”
于是取出一瓶药粉在嵇源脸上涂抹,时而捏捏揉揉,不多时借水一照,竟变得肤色黝黑、脸庞臃肿、大鼻小眼,十分猥琐,确实让人不愿多看。她见嵇源十分满意,也在自己脸上琢磨起来,不多时一张肿眼、凸嘴、大腮帮的脸就浮现在嵇源眼前。
嵇源一扫愁容,哈哈大笑,二人解下身上值钱行头典换了些银钱,大大方方地出了大厘城。
行至城外一郊野茶水铺,嵇源叫了壶酒,洒在地上祭了祯王及全府上下。
赫连昭见他藏匿在丑脸后的双眼满是哀戚,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想起顾离教她念过的《绿衣》,低吟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嵇源听闻,接着吟道:“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语中哀思无限,催人心肝。
赫连昭想起了祯王,这诗用来悼亡他也甚为妥帖。许是他父子二人冥冥之中心有所感,彼时阴阳两隔,也可聊写衷肠。
嵇源见她也泪光盈盈,轻声道:“倒连累你陪我伤心了。”她一时不知如何向嵇源讲述他的身世,只敛容不语。
二人随意用了些茶饭,第一次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为家,也不知要去往何处,便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多时走到一渡口处,赫连昭转脸望着身旁的嵇源,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便道:“小山哥哥也想走水路?”
嵇源点点头:“水上闲人少些,吃住都在船上,你挑一艘吧。”
赫连昭见东首那只小客船的船老大看也不敢看他俩,用手指了指道:“便是这只了。”
嵇源赁下了船,对赫连昭道:“你去歇歇吧。北上三百里,水路要走许久。”
赫连昭刚猫着身子进了船舱,橹声便起。她探出头望了望,见暮色苍茫,稀星明灭,嵇源默立于船尾,身如孤峰,神色怅惘。她张口欲唤他,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嵇源却好似听见了她的声音,低声道:“家国虽远,吾终将还。”他低头看了看足下,见浊浪催发,急波翻雪,转过脸对赫连昭道:“流光,你离家越来越近了。”
二人便如此在水上漂泊,每赁一船,行数百里后,便在渡口另寻船只。走走停停,漂漂荡荡,常无所栖。因易了容形貌丑陋,船家大多不与他二人多话,二人倒得了许多清静。
这夜风大浪急,小船摇兀,赫连昭睡梦中只觉得要翻了过去,猛地惊醒,一把抓住如玦剑坐了起来。船篷外似有个人影,她起身一看,见嵇源默默坐在船尾,对着浩渺的江面出神。
她心里有些慌乱,低声唤道:“小山哥哥,你没睡吗?”
嵇源回过神来,回道:“浪太大,睡不踏实。”
赫连昭道:“风也大得很。”
嵇源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赫连昭望着那沉郁的背影,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却听嵇源忽道:“我不甘心,漂泊异乡、浪荡江湖之人怎会是我?怎么什么都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赫连昭闻言,忙拉开舱门,刚要抬脚,却觉船尾似被人一掀,定睛一看,见白浪如山,直直地向他二人扑打过来。她忙紧闭双眼准备硬捱,却听当啷一声,眼前的舱门被嵇源从外面拉紧了,浪头伏了下去,几股细流顺着门缝涌了进来。
赫连昭一惊,忙拽开门闩,一把将嵇源拉了进来。嵇源栽倒在她的褥子上,浑身水淋淋的,目光中却燃着两团未熄的火焰,直直地盯着她。
赫连昭见原本披着的外袍滑落在门口,胸前寝衣被嵇源浸湿了一大片,紧紧地吸在身上。她怒目而视,嵇源冷笑了一声,伸出脚轻轻一勾,将她绊倒在褥子上。
薄衾已被他浸得透湿,赫连昭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压制住手脚,钉在了褥子上。赫连昭伸手摸到如玦剑,拇指一弹剑柄,如玦出鞘,剑华登时照亮了小小舱室。嵇源右掌击了下剑柄,震得剑身嗡嗡作响,如玦回鞘,舱室复暗,夜色更深。
赫连昭还要挣扎,嵇源扣住她双腕微拧,她上半身登时麻了,动弹不得。
嵇源低声道:“你打不过我,从了吧。”
屈辱和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赫连昭咬牙道:“你们都一样。”
嵇源浑身的劲一下子松了,立刻从她身上下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撞在船篷上。
赫连昭横剑当胸,却见嵇源转开头道:“你宿在我那里吧,这里被我弄湿了,睡不得人。”
赫连昭闻言,连忙退到里间的舱室,嵇源一把拉上了门,低声道:“睡吧。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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