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守空房五年的感觉还真不怎么样。”南潇月单手托腮,坐在宁华殿内,发丝毫无拘束的散下,弯弯绕绕的垂到腰间。
江昊笑着,将一盘水果摆在桌子上,道:“到今天为止,正好五年,也真是岁月不饶人,这些年听着各种各样的战报,都是大获全胜,你家煜哥骁勇,我想你应该不用担心。”
南潇月蹙眉,道:“这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什么无诏不得还朝,他要是一辈子不让轩辕煜回来,我还在这守活寡不成?”
“姐大,此事暂且不提,宁家长子即将进京,宁侧妃……可是越来越嚣张了。”江昊学着南潇月的样子单手托腮,道:“这些年她从未老实过,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做了她?”
南潇月沉默了一会儿,抓起一个苹果啃了两口,道:“花园里的桃花今年开的好,正好宁家进京,邀请皇亲贵族和宁家的人一同来赏花吧。”
江昊轻声一笑,道:“知道了,我的姐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其家。
三日后,宁安王府内赏花大宴,朝廷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了这位七王妃一个面子,毕竟轩辕煜这几年战功赫赫,一旦回朝,定是要大行封赏的。
而轩辕炽也因为皇后爱花,带着小太子轩辕珏来凑热闹。
不对,轩辕珏已经不能算是小太子了,这孩子长的快,如今也称得上是一位翩翩玉立的少年郎了,见到南潇月,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叫个没完。
“姐大,你这面子可够大的了,连皇上都来了。”江昊笑着,在翠绿色的茶杯中斟满茶,道:“今日天气也好,桃花纷落,很是有意境。”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道:“王妃,宁家长子宁远已经到门外了,他说……要王妃亲自去请……”
南潇月唇角勾起,道:“好啊,他们家面子大,我去请便是了。”
南潇月起身,将面纱戴好,随江昊一起去了宁安王府的大门口,不看不知道,这宁家真是好大的气派,车马华丽,侍卫众多,鸣锣开道,婢女婀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的御驾亲鸾。
宁远从为首的紫色车驾中出来,他一身紫色华服,盛气凌人,生的一双过分尖锐的丹凤眼,眉毛细长且浓黑,嘴唇的颜色很淡,倒显得有些病气。
南潇月微一拱手,道:“听闻宁远宁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皇上和各位王爷、大人们都到了,还请宁大人入府就坐。”
宁远那双有些刻薄的眼睛扫了一眼南潇月,似乎不屑于与她说话,一甩衣袖,径直走入了王府。
江昊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南潇月耳边低声道:“啧,明明就只是个四品官员,这浑身的傲气就跟当了皇上似的,好笑的紧。”
南潇月依旧是浅笑,吩咐道:“江昊,让醉月楼的人把信寄到宁家家长的手上,别处岔子。”
“我知道。”
江昊应了一声,随南潇月进府,来到后花园,那年栽种的桃花树如今已经有两人高了,花开繁盛,很是好看。
南潇月入座后便是一阵寒暄,宁远眼高于顶,也就跟皇上说了两句话,菜还没上齐,宁远就开口道:“我有一堂妹,嫁到七王府数年,也不知现在如何,怎么没有出来一同宴饮?真是不懂规矩。”
“宁大人说笑了,哪里是令妹不懂规矩,只是……”南潇月故意拖了一个很长的音,道:“她几年前不知为何,忽然斩断了自己的手指,且身染疯魔之病,整日胡言乱语说有人要害她,我也是头疼的很,若只有宁大人在也就让她出来了,可如今皇上也在,我实在怕惊扰了圣驾,所以才没有让她来参加宴席,实在抱歉。”
“哼,王妃娘娘这套说辞倒是真的不****远板着脸,瞪了一眼南潇月,道:“我近日十分想念堂妹,只想一见以表相思,我相信皇上会体谅我的。”
南潇月佯装为难,眉梢却满是喜悦,道:“好啊,既然宁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推脱,来人啊,去请宁侧妃出来。”
旁边的小丫鬟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南潇月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江昊看着,微微蹙眉,道:“月儿,你喝的太急了,小心伤身。”
南潇月笑着,又把酒杯斟满,道:“今天就是宁静的忌日,我高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风,轻轻拂过,卷起千万朵美而柔软的桃红,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被这漫天飞舞的桃花吸引,花瓣入酒,别有一番清新。
“宁侧妃入宴。”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宁侧妃进入了桃林,夏荷跟在宁静身后,表情有些慌乱,不住的蹙眉。
宁静款步而来,断指藏在紫色的衣袖之下,她端庄行礼,道:“拜见吾皇,皇后,见过堂兄。”
她行礼的时候故意越过了南潇月,显然是没有把这位王妃放在眼里,皇后身为正室,自然是见多了这样狂傲的妾室。
皇后冷笑一声,不满道:“妾室向正室行礼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宁侧妃,你这样做无异于公然藐视王妃,还是说你想仗着家里的功劳在皇上面前嚣张?”
宁静面容憔悴异常,却仍旧桀骜,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南潇月,道:“正室如何,妾室又如何,她不过是市井之中,商贾之女,况且她心地恶毒,根本配不上让我行礼。”
“真是岂有此理。”皇后蹙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酒杯,轩辕炽不着声色的看了宁远一眼,随后拉住皇后的手,默默的摇了摇头。
南潇月又一次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十分得体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的用食指敲了两下桌子。
忽然,一个穿着怪异的少年闯入了宴会,那那少年一身白衣,戴着一张白色的微笑面具,闯入之后直奔宁侧妃而去,一路狂笑,扑到宁侧妃身上,大声道:“哈哈哈哈,妖孽,苍天在上,我抓到妖孽了!请降下天罚!惩治妖孽!”
夏荷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躲开,南潇月在一旁默默的冷笑一声,桃红色的瞳孔渐渐散发出冰冷凌厉的光,如同从地狱中散发而出。
“妖孽,妖孽!”少年抓住宁静的胳膊不放,诡异的大笑着:“哈哈哈哈,吾之苍天啊,请赐这妖孽一死!”
忽然间,桃花漫天飞旋,卷成一道绚丽的红色漩涡,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将宁静团团包围,那少年的嘴角在面具下诡异的勾起,立刻离开了宁静,而那些花瓣如同疯了一般,化为万千的刀刃,划破一片靓丽的彼岸之色。
宁静呆呆地看着,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其他人也都看呆了,这仿佛真的是一场天罚,带着无穷无尽的怒火,自这桃林之中落下,美不胜收。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声音颤抖着,率先问道:“她……她她她她……”
桃花在绕过所有人的时候都是一副柔软轻盈的姿态,唯有在宁静身边的时候锐利的就像是经过千万次打磨的兵器。
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怎么说也是在深宫中待着的女人,没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桃花散尽,宁静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紫衣破碎,鲜血横流,体无完肤。
那少年站在一边,冷笑了一声,道:“报应不爽,苍天就是如此的公平,没有人能逃脱,这是一场复仇!一场诛杀妖孽的复仇!”
南潇月又敲了两下桌子,忽而一声乌鸦的悲泣,片刻后,有三四十只乌鸦俯冲而下,在桃花的掩护下分食着那温热的尸体,一口一口的啄食,不留一丝碎屑,甚至连骨髓都被衔入口中,徒留一件紫色的破烂衣衫,所有的血液渗进了桃花树下的泥土中。
桃花林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那少年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蹦蹦哒哒的离开了。
南潇月朗笑一声,起身走到宴会中央,面对着轩辕炽跪下,道:“此中变故绝非我愿,令皇上、皇后受惊了,是妾身的过错,还请皇上、皇后恕罪。”
皇后本来看着宁静就不是很顺眼,如今这等变故,这位皇后娘娘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无妨,这桃花美丽,也没什么,再者,她公然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这就是天谴,本宫是人中之凤,若有低贱之妖孽违逆本宫,这就是下场!”
南潇月低着头,心里却在暗笑,没想到这阴差阳错的,还让皇后娘娘捡了这个锅,都省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了。
宁远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南潇月,道:“王妃娘娘,好本事啊。”
南潇月低着头,十分恭敬道:“宁大人这是何意,恕妾身愚钝,事发突然,妾身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宁大人询问妾身,还不如去询问皇后娘娘。”
“你……”宁远虽然桀骜,却也不敢随便把矛头指向皇后,况且轩辕炽还在这。
南潇月这次算是抓紧了这个保护伞,唇角轻轻勾起,道:“皇后娘娘真不愧是一国之母,人中之凤,就连老天爷都看不惯有些人对皇后娘娘不敬,实乃天之骄女,妾身卑贱,如何能敌。”
皇后听着这些个奉承的话,似乎受用得很,眼角眉梢都笑出了花儿,道:“王妃真不愧是王妃,说话就是比某些妾室好听,如此看来,也是宁家教女无方啊。”
皇后此言一出,轩辕炽也微微的笑了,这毕竟也是打压宁家的一个机会。
宁远见轩辕炽眼神越来越凌厉,不得不离席,走上前跪下,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我宁家教女无方,还请皇上、皇后体谅。”
轩辕炽和蔼的笑了笑,道:“你是他堂哥,她失德也不应该是你的过错,我宁丞相最近新添了一位爱女,未免重蹈覆辙,遭上天惩戒,边暂且接到宫中教养吧,相信宁丞相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吧。”
“这……”宁远躬身行礼,道:“我只是宁家的一个晚辈而已,这样的事情我怕是做不了主。”
轩辕炽和蔼的笑了两声,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宁远说什么,高声道:“就这么定了,宁丞相一定会很高兴的,哈哈,来,大家喝酒,死了个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弟妹,你也别跪着了,快些起来入座把。”
南潇月微微颔首,起身回到了座位上,一抬头,却看到了悄悄离开宴席的夏荷,江昊也注意到了,在南潇月身边低声说“姐大,要不要找人……做了她。”
“啧,你这脑袋里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杀人是不是。”南潇月在江昊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道:“今天已经死了一个侧妃了,若是再死一个美人,定会传出许多有的没的,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真刀真枪,而是这些流言蜚语。”
殊不知谗言如蚁,能溃千里之堤,当年皇妃楚桓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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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一路颤抖着东花园里逃出来,直奔翊兰殿,进殿之后,便开始疯狂的翻殿内的东西,窗边的,柜子里的,所有的东西都被她翻了个遍,她近乎粗暴的把所有定西扔到地上,原本整洁的翊兰殿,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被翻的满地狼籍。
“为什么,为什么!?”夏荷一拳锤在桌子上,道:“宁静!你把那东西藏到哪去了啊啊啊!你还给我,你还给我啊!为什么你就这么死了,我的东西,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啊!”
夏荷疯了似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摔倒了地上,口中呢喃:“郑郎,那是郑郎给我的东西,你为什么现在去死,为什么!?我的东西在哪?我的东西在哪!?”
外面的婢女听到动静,匆匆的走进来,却看到一地的狼藉,只能是低着头,小声问道:“夏……夏美人,您这是怎么了,你在找什么,需不需要奴婢帮忙?”
“帮忙?”夏荷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看向那婢女,道:“宁静死了,她死了!他的东西,谁都找不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夺走了我的全部!带到棺材里去了!一点都不留给我。”
“夏……夏美人不妨和奴婢说……奴婢,没准能帮一帮夏美人。”那婢女蹙眉跪在一边。
夏荷颓然的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忽而扯出了一抹凄凉的笑,眼眶却忽然湿了,点点泪珠顺着脸庞滑落:“我为什么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郑郎……我这些年,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夏荷渐渐的开始号啕大哭,旁边的婢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随意安慰,只能是老老实实的跪着,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夏荷哭的累了,便从柜中拿出了三尺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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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南潇月仍旧捧着个酒坛子,坐在宁华殿外面的石桌旁,一口一口的将酒水灌进肚子里。
江昊在一旁看着,有心劝阻,却也知道没用,就只能任她喝,喝饱了再给她找个地方吐。
江昊单手拄着下巴,道:“姐大啊,不是我说你,她死了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为她伤心?”
南潇月醉意朦胧的看了江昊一眼,道:“我不是为她伤心,我是替巧云高兴,害死她的人,已经化为了尘埃,但不知为何,我犹嫌不够。”
江昊十分自然的把手搭在南潇月的肩膀上,从她手里抢过酒坛子,喝了一口,笑道:“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怎样都不为过,今天幸好有皇后娘娘在场,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南潇月一把将酒抢回来,道:“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有任何顾虑,在这里,能束缚我的只有轩辕煜,其他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扔。”
江昊不满的嘟了嘟嘴,道:“行行行,你厉害,醉月楼那边信已经寄出去了,鉴于今天这种情况,我把署名改成了皇后,这样,他宁家再怎么迁怒,也迁怒不到咱们的头上,到时候让皇上和宁家明争暗斗,咱们也可以图个清闲,安安心心的等你家煜哥回来,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南潇月瞟了江昊一眼,道:“有话就说。”
江昊笑笑,道:“夏荷今日下午在翊兰殿自尽,但是被婢女救了下来,目前还在昏迷,我已经派人把她绑了,嘴也堵住了,就算醒了应该也没能力自杀了,姐大你是想搂着她,还是等到这段时间风头过去了,再杀了她?”
“先留着她吧。”南潇月叹了口气,往江昊身上一靠,道:“江昊,我今天真的是太累了,很累,就像刚走完长征路一样,说不出的感觉。”
江昊道:“累了就睡,我在旁边陪着你,你……也别太想念你家煜哥了,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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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中,金銮殿内,轩辕炽看着面前的奏折,眉头紧簇,下面跪着的大臣也是战战兢兢。
“宁安王,当真有本事。”轩辕炽低声道:“这才多久,战功竟然在奏折上都难以列数,如此看来,他早已功高震主!”
下跪的大臣吓得一哆嗦,道:“皇上息怒,最近朝中看中宁安王的功劳,不乏靡靡之音,皇上动怒也解不了这燃眉之急,皇上,咱们必须想想办法啊,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此功劳,待到宁安王回朝之日,没准就是新皇登基之时啊……”
“放肆!”轩辕炽怒瞪着一双眼睛,道:“这样的事,朕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宁安王区区王族而已,他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何惧取不了他的性命!?”
轩辕炽一掌拍在桌子上,将面前的奏折扫下桌子,不知为何,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了南潇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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