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晴空碧霄。
萧见楚在郊外骑马,马是汗血,奔起来红鬃飒飒,像是燃烧的火焰。
等到萧见楚尽了兴,初七才走上前来,禀报道:“梁小姐那边又有消息了。”
萧见楚收紧缰绳,马儿受束,马蹄烦躁似得乱踏。
楚王爷脸上神色淡淡,说:“她跟那个邹蓝的消息,就不要说了。
“不是邹护卫。”初七说,“是皇上。”
“皇上?”萧见楚眉心一皱,从马背翻身下来。
初七说道:“皇上今日召梁小姐入宫……”
“他见到梁尔尔了?”
“见到了。”初七顿了顿,说,“皇上想纳梁小姐入宫!”
“什么?!”
“王爷莫急!”初七连忙说,“梁小姐找了一个借口,暂时避过了。”
萧见楚脸色微沉:“什么叫暂时避过?”
“就是……”初七顶着楚王爷的凌凌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说,“就是……时间到了,她就要给皇上做妃子了……”
萧见楚神色沉沉,一言不发。
初七又说:“梁小姐那边也正上愁呢,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解决……不过,暗影看见她背着众人,偷偷放了一只信鸽。”
“信鸽?”萧见楚一顿。
“是。”
“飞往哪里?”
“看方向,是邺城。”
…………
…………
将军府中,“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的梁尔尔正在揽华院中数礼物。
“皇上出手就是阔绰啊,这么大的翡翠原石,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她面前小山似得一堆礼物,都是宫里送过来的。
“小姐啊……”一旁的小七都有些哭笑不得,转头看了看梁尔尔身后的邹护卫。
你就不怕邹护卫心里不舒服啊?
梁尔尔扯了扯邹护卫的袖子,双眼盯着那露出盈透翡翠的原石,说:“邹蓝,我们把这个原石切开!把里面的翡翠做成一对玉佩好不好?你一个,我一个!”
小七:“……”
“还有这个,这么大的珍珠!”梁尔尔扔给小七一盒,说,“给你了,以后买橘子用!”
小七接过,更是哭笑不得,问:“小姐,你到底有办法没有?”
“什么办法?”
“不进宫的办法啊。”
“哦,还没有。”
“那你……”
“那我怎么了?”梁尔尔站起身来,“那我就要愁眉不展啊?”
“这……”
小七又要说什么,外面又有人敲门。只见,一个领头太监带着一群手捧礼盒的小太监。
“公公辛苦了,皇上上午才赏了礼物,怎么下午又来了?”梁尔尔走上前。
“这是太后赏的。”那太监笑眯眯说。
“哦,那多谢太后!”
…………
…………
梁尔尔屋中,快叫礼物淹没了,她在家思考的这几天,皇上也没闲着,不停赏赐。
梁尔尔揉揉鬓角,这是在催她呢。
“尔尔,你在吗?”肖杨氏进了揽华院,对着梁尔尔一屋子热腾腾的御赐之物,她终于和颜悦色起来,笑道,“你这孩子也是的,皇上赐来这么多东西,你也进宫去谢谢皇恩呀。”
“我记着呢,不牢舅母惦记了。”
肖杨氏笑了笑:“你母亲走的早,这种事,我不惦记谁帮你惦记?”
“呃……”
“尔尔!”门外传来了肖丞战的声音。
肖老将军看见满屋的礼物,与肖杨氏的反应恰恰相反,老将军脸色微凝。
肖杨氏捂嘴一笑:“老爷子,您看,皇上赏赐了咱家尔尔这么多东西呢……”
“你先下去。”肖丞战打断她。
“老爷子?”
老将军脸色沉沉:“下去!”
肖杨氏自讨了个没趣,应了一声,退下了。
肖丞战看着满屋子的御赐,眉心笼着黑气。
老爷子坐下来,长长叹气:“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梁尔尔跟着叹气:“外公,我娘当年是不是也……”
肖丞战闭上眼,不愿意回忆似得:“是……皇上当年看上了你娘,但是,你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跟你外婆一样,若是她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
梁尔尔好奇:“那,我娘当年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是孟行找了皇上。”
“我舅舅?”
“对,我也不知道你舅舅跟皇上说了什么,总之,皇上之后就放你娘走了。”
梁尔尔眨了眨眼:“这么说,舅舅他有办法?”
“我已经跟你舅舅飞鸽传书了,只是不知道,这都过了二十多年了,他当年的法子,还管用不管用……”肖丞战说着,定定地看着梁尔尔,语重心长:“尔尔,你不愿意进宫,今夜就跟邹护卫一起走!你放心,有外公在,有将军府在,皇上要做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外公!”梁尔尔按住老爷子,摇摇头,“您放心吧!”
“我怎么放心?你有办法?”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她余光扫了邹蓝一眼,冲肖老将军一眨眼,“总之,您就放心吧。”
…………
…………
又在将军府中想了一天,这天早上,梁尔尔忽然站起身,目光灼灼:“走!上街去!”
小七与邹蓝对视一眼。
“走了!”梁尔尔出了揽华院。走了几步,远远地看见了肖伯城。
大表哥嘴角挂着笑,他一边走,一边禁不住看着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一方手帕……
“大表哥?!”梁尔尔挥手。
“表妹?”肖伯城见到梁尔尔,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藏什么呢,我都看见了。”梁尔尔笑道。
肖伯城有些不好意思,缓缓拿出了那方手帕:“白羽进了女学堂,这是她的课业,要绣帕子。”
梁尔尔接过那绣好的帕子,绣样的针脚很粗,很笨,但是很认真。
一个男人若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洗手做羹汤,会让人觉得温暖欣慰。一个大大咧咧,舞刀弄棒的女人愿意为了心爱的男人捏起绣花针,也让心里暖洋洋。
梁尔尔看看身后的邹护卫,心道,我是不是也该送点什么东西啊?
“白羽这是第一次绣帕子呢……”肖伯城抓了抓脑袋。
梁尔尔将手帕还给表哥:“表嫂的绣工不错,这对儿……鸳鸯!绣得还是可以的嘛……”
“呃……她说自己绣的是野鹤……”
“哈?”梁尔尔笑笑,“哈哈!那,那也不错。”
她刚才以为是鸭子来的,但是见是一对儿的,就猜成了鸳鸯,谁知道表嫂实力太强劲了……
肖伯城收了帕子,脸色稍微严肃起来:“尔尔,我听说皇上那边,要收你入宫!”
“恩。是有这么回事。”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说。”肖丞战道,“我帮你逃走!”
“呃……”
“至于后面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梁尔尔心道,这话我是不是又听了一遍?
“大表哥,我心里有打算,你不用担心。”她指了指大门口,“我先出去一趟。”
“去哪里?”
“就……出去走走。”
…………
…………
辞了肖伯城,梁尔尔往将军府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辆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口,轿子上下来一人。
“王爷?”梁尔尔看着萧见楚,“你怎么来了?”
萧见楚掸了掸袖子:“救你于水火中。”
“……”
“上轿。”王爷说。
梁尔尔顿了顿,看了看身后的邹蓝。
“去哪里,王爷直说,我一会儿就赶到。”
萧见楚也不勉强,说道:“太白楼,雅间。”
…………
…………
太白楼雅间中,梁尔尔与萧见楚面对面坐着,屋中只有两人,一桌子美食。
萧见楚给自己斟酒,不疾不徐:“皇兄要纳你入宫?”
梁尔尔颔首:“皇上错爱。”
“可有办法了?”萧见楚问。
“没有。”
“那你还这么悠闲?”
梁尔尔耸耸肩:“那我要怎么办啊?跳河吗?”
这一下,换萧见楚说不出话来了。
梁尔尔叹了口气,给自己倒杯酒,一饮而尽。
酒气上脸,进脑,缓缓撬开她的嘴,她打开话匣子:“以前我救过一个人,被那人问过这么问题……”
“如果有人要把我爱的人从我身边夺走,我该怎么办?而且那个剥夺者有权有势,有钱!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我跟我喜欢的人私奔的话,会连累家族,如果不私奔,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抢走……”
梁尔尔连喝了三杯:“这下好了!刘愿这个乌鸦嘴!现在这个问题真的降临了,不过反过来了,是我被惦记上了,还是被皇上……”
“……”
“本王,可以帮你。”萧见楚说。
梁尔尔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说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萧见楚胸有成竹:“看来,你知道本王要说的办法是什么。”
梁尔尔轻轻颔首,放下酒杯:“我知道。”
她看向萧见楚,说道:“王爷是这天下,唯一能让皇上改变主意的人。”
萧见楚颔首,镇定自信:“若是本王开口,他会将你让与本王。”
梁尔尔叹了气,看着萧见楚,心道,这不是让她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吗?
“王爷,你这么帮我,就不怕沈姑娘误会?”
萧见楚沉默片刻,开口,声音微沉:“梁尔尔,你重生之后,还爱江还之吗?”
梁尔尔一怔。
“你不爱江还之了,又凭什么断定,本王还爱沈归雁?”
梁尔尔眉心微皱,本能地不去神思萧见楚话中的意思。
她问:“王爷,你帮我,不是无条件的,对吧?”
“不错。”萧见楚点头。
“所以,我再想想。”梁尔尔端起酒杯,说,“万一老天爷怜悯,忽然出现什么转机的话,我说不定能安全渡过此劫呢。”
萧见楚眯起眼:“那你就不怕,若是没有转机,你来找本王,本王不愿意了,你要怎么办?”
“这个……我还是没想过。”梁尔尔说,“不过,最差的结局也就那样了……”
入宫跟进楚王府,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差距,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萧见楚缓缓站起身来:“总之,本王的话放在这里了,你想清楚。”
“我会的。”
萧见楚起身离开,门外的邹蓝进来。
梁尔尔看着他,嘴角扬起,揶揄道:“吃醋啦,邹护卫?”
邹蓝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梁尔尔一五一十地交代:“萧见楚能帮我,皇上最听他的了。若是他开口跟皇上说,他喜欢我,皇上绝对会把我让给萧见楚的!到时候我就不用进宫了,不过要进楚王府了。”
“你哪个都不能进。”邹蓝皱眉。
梁尔尔托腮笑:“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答应萧见楚。”
“……”
邹蓝望着她,攥紧手中的剑,目光沉凌。
梁尔尔感应到了什么,一把扯住邹蓝的袖子,邹护卫微微一顿,便从深冬走入暖春。
梁尔尔郑重其事:“邹蓝!邹护卫!我再说一遍!把你脑中行刺皇上的念头拿掉!我还想跟你白头到老呢!”
“……”
邹蓝不语。
梁尔尔抓着邹蓝的袖子,缓缓站起身来,跟他面对面,她看见邹蓝的眼中,轻轻叹口气:“好吧……其实我有办法。”
邹蓝一顿:“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梁尔尔说着,忽然一把抱住了邹蓝。
邹护卫身体微微僵,迟疑了一会儿,伸手回抱住梁尔尔。
梁尔尔在邹护卫脖颈处蹭了蹭,自言自语似的,说:“只要拖到件事出现,就行了……”
邹蓝忙问:“什么事?怎么拖?”
梁尔尔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说。”
“为什么?”
“就是不想说啊……”梁尔尔抱着邹护卫,头发蹭啊蹭啊,撒着娇。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邹蓝预感到了什么。
“我瞒着你的事情多了去了。”梁尔尔抱紧了邹护卫,“所以啊,你要好好留在我身边,像是挖宝藏一样,慢慢地来……”
“梁尔尔!”邹蓝推开她,望着她,“你究竟……”
“……”
邹护卫的话被忽然堵在口中,梁尔尔踮起脚尖,嘴唇碰到邹护卫。
她有些笨拙,有些急切,也有些害羞,蜻蜓点水,一碰即离。
“你……”邹蓝愣怔了许久,情绪起起伏伏,最后臻于平静。
他望着梁尔尔,目光沉沉:“你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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