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大会议室里。
三七分的发型因为无心打理，而显得稍微有些凌乱，褚艺林的那副中性面孔上表情严肃，正坐在长桌的尽头，双眼冷漠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左右无人，王寅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张北北则在中午之前被他派去调查卧底一事。
“还有一分钟。”
他用中性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话。在长桌的另一头，忽然有了动静——六个猫奴馆的人，和六只猫，正在聚在那头，坐在椅子上，身体忽地一抖。
几句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对这句话作出了回应。
“我说，你，你也别吓唬咱们！”
“就是，咱们可不是吓大的。”
“要打就打，有本事上酷刑，咱们又不是没挨过揍。”
“我家老大没事儿就揍我们，早就练出来了。就算是杀了我们，也休想得到一丝情报！”
这最后一句话，得到了所有人和所有猫的一致认同。
褚艺林双手猛地按在桌子上，上半身伸出大半，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气势：“既然如此，那我就杀了你们算了！”
此话一出，那六人中除了小陵和另外一阶中期还勉强坐得住，其余四个直接瘫倒在地上了，六只小猫也趴在桌面上，伏低身子，耳朵朝后倒去，贴在脑袋上，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褚艺林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缓缓将手收回，显出印在桌面上的两个手掌印：“还有二十秒时间。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说，到底是谁跟你们报信，告诉你们从西郊墓园出来上车的那五人是爱猫俱乐部的人的？”
两个一阶中期开口，但语气明显弱了许多：“我们不能出卖朋友！”
“没错。否则以后猫奴馆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褚艺林懒得用正眼看他两个，淡淡道：“还有十秒。”
“我们……”
“九秒。”
“八秒。”
随着秒数倒数，褚艺林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越来越迫人，六只猫低俯在桌子上瑟瑟发抖，地上的四个家伙都快要窒息，两个还坐在椅子上的家伙艰难地咽口唾沫。
“停一下，停一下
。”
“不要再倒数了！”
褚艺林毫不理会，继续倒数出第七秒。
“我说！”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家伙，开口道，他肩膀衣服破开一个小口，小口周围有明显的干涸血迹。他正是先前被李慕仙用剑气击伤肩膀的那个。
“谁？”
“没人给我们通风报信！是我们误打误撞去了西郊墓园附近，又碰巧遇上他们五个人的。”他没再听到那要人命的倒数数字，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其他的人和猫也趁机赶忙喘息调整。
“此房间内禁止说谎，违者将自断一腕！”褚艺林像是宣读某种规则似的，冷冷地说道：“你最好想好确定之后再说。”
那人得到这么短短两秒的喘息，心态稍微调整了一些，恐惧也勉强压下去两分，对褚艺林的这句话不仅嗤之以鼻：自断一腕？我哪有这么傻。吓唬人罢了。
他当然只敢在心里这样想想，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很有把握地点点头后说道：“我想好了，非常确定。”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迅速动起来，握上左手，用力一折，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紧随着就是他的惨叫！
“啊——”
褚艺林看着这个抱着自己手腕惨嚎的愚蠢家伙，微微摇头。他的目光再次投到小陵身上：“此房间内所有人，说出口的必是真话。你告诉我，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
小陵原本想说不知道，但话语出口却变成了“我们接到了一个神秘短信，至于发短信的人是谁就真不知道了。”好古怪！
“给发短信的号码拨打电话。”
“试过了，对方关机。”一个好心帮忙却不愿意暴露身份的神秘朋友？奇怪。
“拿来给我看看。”
小陵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手机拿出来，走过来递到褚艺林手里。
褚艺林看见手机上的陌生号码，他掌握着俱乐部里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却无一人与这个号码对上。
这是自然，身为卧底，当然不能用自己登记在俱乐部的号码发送这种短信，这是最起码的操作。
放下手机，他又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小陵，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上
午带你们去见的那个俘虏，你们真不认识他？”
小陵摇摇头。
褚艺林微微颔首，喊人来把这几个家伙带走，顺便给那个折断自己手腕的蠢货治疗。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下变得空荡荡的。
他享受这种只有一个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个空间全部属于他一个人，自己就是这个空间的主导者一般。
他身体放松了些，闭上眼睛，手指缓慢且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大腿，大脑开始飞速思考：
可以确定，这几个家伙绝对是猫奴馆的人没错。
‘语出成令’可以在某个空间范围里设定任何规则，被规则限制的人，视实力高低不同，皆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像这几个家伙的实力，会被完全限制住，所以，他们不可能在我面前说谎。
不过，这规则中却有例外——疯子不会遵守规则，疯子会在一次次的对抗规则中受尽惩罚，却仍不悔改。
那个俘虏，变成了疯子的俘虏。
为了对抗我最擅长审问的‘语出成令’，他的脑子里早被埋下了疯掉的引线，只要被抓，这根引线就会被拉开，逐渐变成疯子，让我无从审问。
唯一从他嘴里得到的只有一句话‘我就是猫奴馆的人！’，这句话说完，被带回来之后之后就疯了。也许这句话就是那根引线。
不止如此，这人疯后，他的猫也莫名死掉了，可以确定，寄居在猫体内的灵已经金蝉脱壳逃走了。
从那次突袭中得到的，只有一句已经无法证实真伪的话，和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至于让蔡先生给那个疯子治疗，也不是没有试过。但蔡先生的英灵是华佗，他擅长的是外科，对于这种精神异常的情况，治疗手段极其有限，而且这疯子疯掉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治疗难度就更高了。
蔡先生苦思了一夜，也未能想出让这疯子精神变回正常的法子。
褚艺林，这个中性面孔的男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有节奏地轻敲大腿的手指也停下来。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专门挑老板不在的时候来；还针对我的能力，把被俘人员弄成疯子；又针对
蔡先生的能力，将变疯的种子埋在精神里，而不是在嘴里藏一颗致疯的毒药被俘后就自行吞下，或者往自己脑部神经线扎上一针。”
他习惯性地又动起手指，敲打大腿：“换而言之，被俘的人如果真有勇气将自己变成疯子，那一定也不缺勇气自杀，自杀更加干脆利落。所以几乎可以确定，变疯不是出自他的主观意志。
“也许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被俘说出那句话后会变疯。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埋下了这样的心理暗示。
“他们的幕后老板是个狠人，把自己的手下也算计进去了。”
想到这里，褚艺林不禁感觉脑袋发疼：“对爱猫俱乐部的人员动向和各成员能力都如此了解，而且还有这种实力安排出这一系列的事件。对手是个可怕的家伙啊。”
可是，最近有惹到过这种家伙吗？
哪个团体有能力，同时又有动机做这些？
褚艺林暗暗摇头，毫无头绪，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最要紧的就是稳住局势，千万不要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不可控。
张北北追查卧底的进度也该催催了，还有上官那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拦下李猛，说服对方罢战。
张北北背靠墙站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向来不怎么抽烟的他，竟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点燃。
他的心情实在是太沉重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折腾下去，得耗费多少资源，动用多少人力？
这可都是钱啊！
他又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圈，很淡很淡的烟圈。
一想到资金紧张，他连香烟都舍不得吸大口了，恨不得现在就把烟掐灭，留着下次还能再抽。
“呸~”他忽然呸了自己一口，现在的资金状况竟然已经难到了一根香烟都要分两次吸完的地步了吗？
真是太沉重了。
他感觉心好累，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真的把这只吸到一半的香烟掐灭时，一只瘦骨嶙峋的田园花狸猫从小巷子的拐角处走进来。
“你竟然还有钱买香烟？”那只猫进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张北
北终于还是将剩下一半的香烟掐灭，收回烟盒里，留着下次再抽：“侦查得怎么样了？”
“那个叫张山的家伙隐藏很深，盯了他大半天时间，都没有见到有任何异常行为。”
“继续盯。”
张北北从上官那里了解到了小白遇袭的完整经过，小白巧合地遇到刘煜，在僻静的小街上再次被截杀的时候，又巧合地被铭轩和张山撞上救下，最后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俱乐部。
对于刘煜，他已经暗中调查过了，只是个命运不幸的普通年轻人而已；他又询问了铭轩和张山，得知他两个人之所以会巧合地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张山想要在大雨夜吃夜宵，这个说法也从许江那里得到了佐证。
随后许江又详细地说了一遍众人去西郊墓园，以及回来路上遇袭的全部过程。这期间，张山的表现就值得琢磨了。
先是铭轩等人都刻意瞒着刘煜，不让他知晓猫奴馆的人要来的消息，但张山却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看似是好心告知刘煜，实际上这却令刘煜产生情绪波动，容易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还有，在车上，许江随口说了一句‘估计大雨夜出来吃夜宵也就是你一个了’，这并非质疑，张山却赶忙解释原因，解释完还加一句‘大雨夜吃夜宵的只是不多，不是只有我一个’。这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最后，他们车子翻倒的时候，张山最先从车子钻出来，但他竟然只靠体力推车，而不用灵气，他解释成事发突然，太紧张了，以至于忘了跟灵猫借灵气。
怎么可能？他的英灵可是秦明，妥妥的战斗型英灵，而且他本人也经过专业的战斗训练，同时也有一定的战斗经验。
完全不擅长战斗的铭轩都在第一时间作出最正确的反应了，可他却说太紧张，简直胡说八道。
张山没能及时推正车子，干耗了几分钟，这等同是在拖延时间，好让猫奴馆的人能够及时围上来。
不过他也是够狠的，连自己都搭进去了，猫奴馆的那几个人动起手来之后，对他并没有格外开恩，如果不是李先生及时赶到，他恐怕也得交代在那里。
张北北摸摸兜
里的烟盒，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舍得把剩下那半根取出来。
“综上种种线索推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张山就是卧底。那他大雨夜找铭轩吃夜宵，目的就是为了去见证小白被截杀的。
“让伪装成猫奴馆成员的黑衣人和黑猫，当着他和铭轩的面，杀掉小白，尽管最后没杀掉，但也成功地嫁祸给了猫奴馆。”
想到这里，他的衣兜里忽然手机振动一下，拿出来一看，是褚艺林专门发给他的信息：新情报，卧底曾用秘密号码给猫奴馆的那六人发过短信，告知铭轩等人去西郊墓园的行踪。
他收起手机，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先前都只是通过张山的种种行为，推断他是卧底，却无切实证据。不过现在有了，只要找到张山使用过那组号码的证据，或者张山再使用那组号码与外界通信之时，当场拿下，就可以完美收工了。
真是辛苦啊，为保万无一失，只有他们几个高层人员亲力亲为。而且不能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抓人拷问，万一弄错，会让所有成员们的对俱乐部失去信任。
想象一下，俱乐部可以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任意怀疑某个成员，甚至还抓起来拷问。这得让大家多没安全感。
一切都还是要讲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