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海蔷薇写毕,轻轻将笔放在笔搁处,拿起宣纸吹了吹。
“你那写的什么呀?”海向南问。
“给咱爹的信呀。”
“写信给咱爹做什么?”他依旧悠闲地嗑着瓜子。
“让咱爹帮我开口,跟江大人提婚事咯。”
“什么?”他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你就那么着急嫁给他吗?”
“二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她眉间愠怒,“不是着急,是抓紧时机。远哥哥才过弱冠之年不久,那些媒人很快就会为他说亲了。到时江府门庭若市,咱爹爹的信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咱娘的出身不如大夫人。”他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是庶出,你这这样出挑,还愁嫁不着好郎君!”
海蔷薇白他一眼:“还提那些做什么!”
她心里明镜一般,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俩儿是一奶同胞的兄妹,生母薛氏出身九品官家。虽是官家子女,但是九品的官衔实在让薛氏在海家抬不起头来,连累着兄妹俩也要被大夫人压着。
海无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便由着大夫人王氏打压。就连兄妹来扬州的事,也是薛氏趁着王氏去白马寺上香的空档,成夜给海无夜吹枕边风,海无夜才答应的。
薛氏催海无夜去信扬州,海无夜推辞了好久。海蔷薇一连几日伺候父亲泡脚,又跟海无夜提起扬州一事,海无夜才挥笔写信。
雪莲递上信封,海蔷薇小心将信纸装进去,交于雪莲,吩咐道:“连夜将信送出。”
“不必这么着急吧。”雪莲皱着眉头。
“我让你去办你就去办,出了事情自然有我和二哥哥担着,碍不着你的事。”
雪莲听命退下,连夜将信送往驿站。
入夜已深,郭骁骁和小兰从祠堂走出来,正在回东厢房的路上。她今晚才抄了三分之一的绣女守则,余下的明日再做。想想衣柜里的发带,她面色凝重。
小兰打着灯笼走在一旁:“小姐明日又有的忙了。”
“是啊。”
“海小姐的发带也是忒难做了些。这海小姐也真是的,非要挑这样复杂的花样来为难姑娘。”
“不打紧,我后日就能完工了。”
“也是,小姐已经做了七八日了。”
郭骁骁笑笑,她得抓紧时间休息,然而今夜又是辗转难眠,小兰替她放下帘帐,就去了偏房歇息。她躺在床上想了许多。
翌日,她推开门一看,屋外下着蒙蒙细雨。小兰听见了郭骁骁开门的声音,忙穿着衣服从偏房走了出来。
“今日下雨,也做不成什么事,小姐何不多睡一会儿?”
“子衿坊还有一些事情未处理,歇不了。”
其实这些琐事交给雅蓉姑姑来办就好,但是她心绪不宁,即便是故意赖在床上也睡不着。
自从阿南来了之后,阿南就成了郭府起得最早的人,每日鸡一打鸣儿她就着手做早饭。这一点连郭骁骁都称赞。
郭骁骁和小兰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子衿坊,雅蓉正从后院出来。
“她可曾回来?”郭骁骁问。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见人影。”雅蓉道。
“若是她回来,想求口吃的,便给她吧。”郭骁骁眼神变得温柔,“到底是咱绣坊出去的人,别太苛刻。”
“是,大小姐同老爷一样,都是宅心仁厚。”
“这些好名声不打紧。”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怜惜她罢了。”
“我去楼上呆着,一会儿慕容家若是来人,劳烦姑姑通报我一声。”
雅蓉点头,郭骁骁径自上楼去,途中遇到几个绣女正在窃窃私语。郭骁骁停下脚步,细听她们的对话。
小兰察觉了什么,低头道:“奴婢去叫她们……”
郭骁骁抬了抬手,打断小兰的话,让她不必去通报。小兰见郭骁骁头也不回地洞察周围的一切,不敢再多言。
那几个丫头看着脸嫩,都是“子”字辈的绣女。
子茗小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子佩怀了慕容公子的种。”
子琴诧异道:“什么?我只听说她与人私通,没想到竟然怀了孩子。”
子冉道:“听说老爷要将她浸猪笼,大小姐好劝歹劝,可是老爷心意已决,愣是要将她处置了。”
子琴道:“可是不是听说慕容公子亲自去鱼塘救她了吗?”
子冉道:“救是救了,可是人家慕容公子根本就瞧不上她,不肯让她进慕容家的大门。”
子茗道:“唉,可怜她还心心念念地给他生孩子,现在看来,即便生下也是个没爹的野种。”
子琴道:“此言差矣,只能说她遇到了一个薄情郎,要是能遇到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好郎君,那她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子冉道:“那些富家公子难能瞧上咱们!”
子琴说:“所以说姻缘天注定呀,我过几日再去清云寺祈个福,让月老呀,帮我牵牵红线,早日遇到对我一心一意的公子爷。”
子茗嚷嚷道:“你什么时候偷偷去清云寺求姻缘的?怎么不带上我?”
子冉撇嘴道:“是呀,你太不够意思了。”
郭骁骁把她们的话都记在了心上,继续上楼去,也不轻手轻脚。那几个绣女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马上回到原位,一个人都不敢发声。
郭骁骁面色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打骂。小兰跟在郭骁骁的后面,向子茗几人使眼色,暗示她们郭骁骁已经听见她们的话了。
子茗几人挤眉弄眼的,想问个究竟,谁知郭骁骁突然回眸,几人的小动作马上收了回去。小兰赶紧闭上嘴巴,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郭骁骁的洞察力像黑夜中的猫头鹰一般敏锐。子茗几人摒住呼吸,谁都不敢出声。
不曾想,郭骁骁转过头,又上楼去了。子茗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兰拿来细软让郭骁骁坐下。茶几上烧着热茶,小兰斟一杯放到郭骁骁面前,郭骁骁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半响才道:“她们几人平日与你最是要好,她们的那些小心思,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吧?”
“是。”小兰心里打着颤,“平日里往来,姑且知道一些。”
“那你都知道哪些?”郭骁骁又饮了一口。
“左右,不过是小姐听到的那些。”
“子佩与你的关系也不差,她的事情呢?”
“奴婢,奴婢……”小兰佝偻着身子支支吾吾的。
“你好大的胆子!”她将茶盏重重地敲在茶几上,茶水连着茶叶一起洒了出来。
小兰“扑腾”一声跪倒了地上。
“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
“你早就知道子佩与慕容公子私通,为何不告诉我?”
“奴婢……奴婢想着,子佩姐姐生活不易,不如……成全了她。”
“你哪是成全她?你这是在害她!”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呀。”小兰整张脸埋到了地里。
郭骁骁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回荡起雅蓉说的话。她郭骁骁是富家千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小姐,来去自由,想跟哪家公子去醉仙楼就跟哪家公子去醉仙楼。然而,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姑娘却不一样。
她们为人奴隶,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即便仰慕世家的公子,也是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她也曾问过江执远一样的问题,江执远和雅蓉姑姑是一样的看法。
想来,应该是她孤陋寡闻了,是她不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罢了,这件事情不怪你,你退下吧。”她淡淡说道。
“小姐。”小兰有些惊愕,“小姐您罚我吧。您说过,犯了错就要受罚。您不罚奴婢,反倒让奴婢更自责。我原想着子佩姐姐与慕容公子情投意合,也许不做声也是对她的成全。可是……奴婢没有想到会害了她呀!”
郭骁骁扶着茶几站了起来,叹道:“其实,你们有这些想法,也没有错呀!”
“小姐。”小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哪个少女不怀春!诗经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倘若面前摆着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谁会不喜欢呢,对吧?”
小兰被她弄的有些糊涂了,方才还怒不可遏,像火烧了眉毛一般,这会儿怎么又像神经兮兮起来,自言自语哀哀怨怨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火气。
“原是我没有思虑周全,忘了站了你们的立场上考虑。”郭骁骁看向小兰,笑道“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小兰愣了一下突然哭了起来:“您这闹的是哪出呀?”
“你哭什么?”她上前扶着她。
“奴婢……奴婢胆子小。”小兰哭着哭着就哽咽起来,“您一会儿风雨一会儿晴,一会儿大怒一会儿笑,奴婢看着害怕。”
“我那些架势都是虚的,唬人用的,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明白吗?”她拿绢子替小兰抹着眼泪。
“奴婢……奴婢知道,可是您方才敲茶杯那一下,像极了老爷,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呜呜呜……”
“傻丫头,我什么时候真的罚过你呀。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些时候,你认为你那样做是为了他好,可是于他而言却是祸害。你认为你送的是蜜饯儿,可谁知送的是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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