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骁骁轻声道:“陆三哥人挺好的,今日不知怎的,尽说反话。”
“那我呢?”江执远看着她的眼睛,“我就不好吗?”
“你……你很好,无可挑剔的好。”
“既然好,那为什么不答应我?”
“我……”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不是要逼你,只是……只是担心,会来不及。”他愁眉不展,“海家兄妹北上扬州,其实有几分联姻之意……”
“你要娶她?”
“没有!”他马上答话,“绝对没有,只是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不得不将婚事摆在前头。”
他静静地看着她,瞧见她微皱的眉头,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过几日就跟姨丈提亲。”
“别。”她拉着他的衣袖,“我不值得……我是一个又笨又蠢的人,不适合当你的娘子。”
“谁说你又笨又蠢?你冰雪聪明,大智若愚,怎么就不适合了?”
“我娇里娇气,脾气又差。”
“即便你娇气,我也愿意惯着你,纵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去做,你不想瞧见什么,我绝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你眼前。”
“你何必呢?”她松开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上前双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因为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
她推开他吼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你对我好一分,我便要还你一分;你对我好十分,我便要还你十分!”
他懵了:“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还我什么!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不想欠你的!”她眼睛泛红。
“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想娶你也是我一厢情愿。”他深吸一口气,“我今日想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她咽了咽口水,低下眸子,久久才道:“我是一个糟糕的人,不值得你对我好。”
他仰天笑了两声,眼中顷刻含泪:“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郭骁骁心里抽搐了一下,没有回话。
“是那个姓陆的?”
她依旧没有答复。
若是点头,即是承认她与陆东阳有过密的私交;若是摇头,那么江执远必会刨根问底;要是一不小心把药铺那位给说出来,那她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从前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说,爹娘老了,没人照顾,想在家里多呆一阵子。我说好。”他看着挂在亭边的珠帘,目光游离,“后来又说,什么白猫黑猫的诅咒,现在看来,原来是心里有人了,亏我还痴痴地等你,傻傻地问你……”
江执远说着说着就笑了,整个人站不稳,在亭中晃了好几步,她想上前扶他,可是刚一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他一只手搭在柱子上,背对着她又哭又笑,“现在,你没有资格碰我!”
郭骁骁跌倒地上,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不是这样的。我之前没有答应你,是因为……”
“我不想听你的假话!”他吼道。
她泪光闪烁地看着他,她想说,她之前不答应他,是因为心中还没有答案,她不敢把余生随便交代出去。
虽然他知道他是一个靠谱的人,但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她一边踌躇不定,一边牵挂着他;一边摆着脸色,一边又担心他的安危。
听说他遇刺了,她毫无犹豫地撇开手上的生意去找他,不顾腰间的旧伤站着江府大门从白天等到天黑。
看见他从马背上跌下来,她奋不顾身的冲进雨里,哭天喊地,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
可是她纠结又矛盾!她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她更怕自己拿不出当家主母的姿态和他站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人,不值得他全心全意的付出。
“表哥,表哥。”她轻轻地唤着他。
“不要叫我表哥。”他红着眼睛,转过身来,拽着她的胳膊,“你每唤我一声表哥,我的心就抽搐一次,难过一次。你早就知道我心悦于你,却把我放在股掌间戏耍。心里已经装了别人,却对我摆那些欲放不放的缠绵姿态来撩拨我,瞧瞧,你耍了一个多好的计谋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郭骁骁抓着他的手,哭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你怎么可以把我想成那样?”
“我说得不对吗?你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欲拒还迎,惺惺作态,表面上关心我,背地里和别的男人私会偷情。”他松开拽着她胳膊的手,把她推到了石凳上。
“你如今是多烂贱的词都可以往我身上放了!昔日的翩翩风度全然不见!”
“我的翩翩风度,只留给值得的人。”
他抛下这句话,拂袖而去。郭骁骁趴着桌子上,泪眼朦胧。一桌的美食没用多少,一阵凉风吹来,玲珑灶上的火苗霎时熄灭。落叶自半空中飘下,片片重叠如小丘。
郭骁骁大哭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好几日。郭老爷和郭夫人看见江执远气冲冲地走出郭府,而后郭骁骁又闭门不出,便知发生了何事。
不过二老只当表兄妹日常闹些小别扭,没当回事儿。自那日以后,江执远再也没来找过郭骁骁,郭骁骁也没有再去江府和衙门。
陆庄主来信催促陆东阳回红杏庄园,陆东阳不日便返回杭州了。就这样到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腊月初八。
郭夫人差人唤郭骁骁去北厢房,若是平时,郭骁骁还可以推脱不去,可是今日是腊月初八,是节日,非去不可。
郭骁骁穿上厚厚的棉袄,捧着暖手的小水壶,又披上厚实的披风,这才出厢房。
鹅毛似的雪花落在折伞上,郭骁骁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怎么了,小姐?”小兰在一旁打着伞。
“下雪了。”郭骁骁轻声道。
“是啊,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听张管家说,这雪从昨个深夜下到现在呢。”小兰笑道。
郭骁骁凝眉,想起江府的他,是不是也在看雪?房里的炭火够不够旺?床上的被褥够不够暖和?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想他?
“小姐,外边冷,咱们快些过去吧,不然夫人该催了。”
郭骁骁回过神,踏着雪花往北厢房走去。
小竹俯首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郭夫人坐在榻上,塌下烧着炭火,看见郭骁骁进来了,她笑道:“我的儿,快过来。”
小竹和小兰为郭骁骁解下披风,郭骁骁到郭夫人身边坐下:“娘。”
郭夫人拉着郭骁骁的手,摸到郭骁骁的手腕,说道:“怎么消瘦成这样了?连胳膊手腕都细了。”
郭骁骁低着头,勉强挤出笑容:“天冷,走动得少,也不需要吃这么多饭菜。”
“你呀。”郭夫人责怪的语气,“该学学芊芊,她如今越发能吃了。”
“她如今是一个人的身子养着两个人,自然要吃多一些。”
“我瞧见你消瘦得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心疼你呀。”郭夫人抚着她的手,“眼下你未出嫁,我还能能时时见着你,关心关心你的饮食作息。不像芊芊,一个月才能见着几回。她那个婆婆总算是对她好一些了,自从她有了身孕,她婆婆也不挑她的刺了。”
“如此甚好。”郭骁骁淡淡地笑道。
小竹进来了,恭敬地奉上芙蓉糕:“刚出锅的糕点,厨房马上差人送了过来,请夫人小姐尝尝。”
郭夫人拿起一块,吃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
“大小姐也尝一尝吧。”小竹把盘子送到郭骁骁面前。
郭骁骁本来没有胃口,但是小竹这样恭敬的送上来,郭夫人又在旁边,便不好推辞。
郭骁骁吃了一小口,说道:“又是阿南的杰作吧?”
小竹笑道:“回大小姐的话,正是!”
“娘。”郭骁骁看向郭夫人,“我看这个厨子总是别具匠心,往日也是变着法儿做菜,赏些东西吧。”
“是该奖赏。”郭夫人点了点头,对小竹说道,“去老爷的卧室把碎玉刀拿来。”
“是。”
郭骁骁笑道:“咱府上什么时候藏了这样的刀?”
“你爹前些年下江南做生意,通过你陆叔叔,又认识了福州茶行的傅堂主。为表诚意,双方互送了一件礼物。你爹送了人家玛瑙笔搁,结果人家送了你爹一把菜刀。”
小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郭夫人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把菜刀,要不是我厨艺不佳,你爹也很少做菜,才让这把菜刀闲置了。要是把它放在厨房,肯定是咱厨房最锋利的刀。”
郭骁骁笑了笑,让小兰去厨房唤阿南。
小竹捧着银盒子进来了,只见一把闪亮的菜刀躺在里边。
郭骁骁道:“娘,这刀除了比别的刀亮一些之外,也并无特别之处,为何名为碎玉?”
“你且看刀口。”
郭骁骁仔细看了看:“刀口虽薄,刀刃却锋,刀身坚固厚实,刀柄采用檀香木,抬起时轻如燕羽,落下时重若磐石。”
“嗯,观察得倒是仔细。”郭夫人点了点头,“因其‘能破金玉’,故名为‘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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