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烛光太暖了,也可能是夜太静寂了,那么一瞬,我真的心思动摇。
可一想到那数十万精兵,想到白府,脑子里的旖旎就被吹光了。
“好啊,我信你。”我手勾着他的脖子,抬头看着他。
视线相撞中,他垂眸,手指抚过我的眼皮,低头笑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情愿。”
“长安,你可真是处处给我意外。”
大婚前夕,四皇兄都没任何的动静,甚至那跟着一同进京来的所谓的太妃,也没出头露面,似乎真的只是想念家乡了,回来看看而已。
四皇兄来给我送贺礼的时候,还满脸虚伪,仿佛真的跟我感情很深。
“长安,这是个不可多求的好婚姻,等嫁过去一定要好好听话。”四皇兄‘深情款款’的说,打心底的像是在为了我考虑。
我分明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纠结和复杂,我若是嫁出去了,他篡夺皇位的路上就少一个人阻拦,可我嫁的偏偏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他更加忌惮。
“是啊。”我弯眉笑,难得这么平易近人,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手指染了胭红的蔻丹,看着更富有攻击性。
“好好的相夫教子,就不管朝廷的事情了,想想也不错,若是十三不肯当皇的话,那不妨捧皇叔上去,那我照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笑眯眯的说,可眼前的人却变了脸色。
“胡闹,这种话别乱说。”四皇兄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看,声音都低沉了几分,而后缓了缓神色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可不能肆意妄为了。”
“肆意妄为?”我微微歪头看着他,如同在外边一样的称呼他,“四哥哥是指的什么?这天下还有谁敢砍了我脑袋吗?还是四哥哥觉得皇位人选不妥,更需要寻觅合适人呢?”
我这话说的太直白,他的视线飘忽,打了几次哈哈,都不敢直视我,有几分惶惶。
“是啊,瞧哥哥差点忘记了,长安你可是被捧着长大的,合该是享用世间一切最高的礼仪。”四皇兄隐忍下来,冲着我笑的温和。
可这感慨中,却也不可避免的带着几分的酸溜溜。
“东边传来兵变的消息,我怕影响了大婚,就提前找人清缴了。”我同样笑的灿烂无害,下巴微微扬起弧度,“听闻四哥哥您的领地还出了些乱子,我也替你收拾好了。”
他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来,“是……是吗,那还真是谢谢长安了。”
“对了,四哥哥刚才进来是想同我说些什么?”我找了个台阶。
他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是给你送这个来了,四哥哥也没什么好的,这是单独给你准备的南海夜明珠。”
硕大的夜明珠,安静的躺在盒子里,光是看这材质,就价值不菲。
我摩挲了几下,仰头笑眯眯的,“谢谢四哥哥。”
一直到他出去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容才逐渐的落回去,那夜明珠也随手放在一侧。
我所收拾的那几个地方根本就没露出倪端,只是我先下手为强而已,打四皇兄个措手不及,也当是一棍子锤到他脑袋上,给他个警醒。
绿柚从外边进来,提了点吃食,“公主您先吃点,不然一会顶不住。”
吃食都格外的精致,并且个头不大,恰好能一口一个,也脏不了手。
绿柚表情却很奇怪,像是被硬塞了一口泔水,我疑惑的抬头,她许久才从另一个食盒里抱出来一个胖乎乎的雪团子,“这是,摄政王说给您的,怕您孤单。”
一只雪白的白虎幼崽,奶萌的睁开眼,嗷呜的蹭了蹭我的手指,没任何攻击性。
我提起幼崽颈后的皮毛,看着他四只爪子在空中乱摆动,有些茫然,“绿柚。”
“哎,奴婢在。”
“你说他会恨我吗?”
绿柚迟迟没回答,只是迟疑的看着我,我扑哧一声笑了,把白虎放在地上,兴趣缺缺,“我毁了这大婚,他肯定会恨死我的。”
大婚之前,四皇兄必定造反逼宫,我早早布置了兵马,只等今日。
抛出去的那支精兵不过只是幌子,数月数年的潜伏,数不清日子的筹备,只等一举攻下,与裴佑晟正面对抗,破他百万精兵,破他筑牢的领地。
斩逆贼,拥新君,为我陈氏千秋万载筑牢根基,杀出一条血路,才能与撼天动地的摄政王来抗衡。
“若是失败呢?”绿柚喃喃道,有几分的茫然和不安。
“若是失败。”我低声说,“我安排了后路,他们隐姓埋名不成问题。”
绿柚眼眶突然就红了,“那您呢?”
“我啊?”我笑道:“担心什么,人常说祸害遗千年,我这样的就算死,阎王爷都不肯收。”
我却没说,大红色的喜袍下,我早就偷着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若是失败,那我就可以问心无愧的下去见我父皇了。
只可惜我查清楚了顾玟岚的事情,却始终查不到,一向仁慈治国的父皇,为什么会突然听信奸臣,灭了裴家满口。
白虎一点不认生,一直在拱着我的脚腕,发出很低的咕噜声音,像是讨好。
我又气又笑,把它从地上抱起来,点了点它额头,“你啊你,分不清楚好坏,要是哪天被人给炖了,是不是也乖乖的扒了自己这身皮。”
可手里的白虎分毫不懂,拿着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又毫无芥蒂的趴着睡着了。
说了也是白说。
大婚还没开始,外边就熙熙攘攘的,来的宾客不少,谁也不是傻子,不趁着这个时候攀附关系,还等什么时候。
我唯独担心的是,白府的护卫,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先把人都偷着带出去。
门咯吱一下响了,我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白虎,身体猛然一僵,看向门外。
来的不是裴佑晟,而是一个宫女,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小心翼翼的带着个盒子进来,“太后说,这是额外给您的。”
一个精致的小首饰盒,约莫着放着些首饰之类的,打开一看的确是,只有一枚钗子,样式精致,不是现下流行的。
这是太后常年爱不释手的钗子,听说是她当初的祖宗给的传家宝。
我看了一眼,把盒子扔到桌子上,冷嗤一声,“本宫又不是她女儿,也犯不着操这个心。”
我与太后因之前的隔阂,长久不走动,可我身边那两个孩子却极其喜欢过去,我顶多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盒子扔下,里面的钗子差点掉出来。
我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重新拿起来,我不擅长撒娇,只硬着语气,“回去吧,就说本宫收到了。”
宫女闻言出去。我摩挲着钗子,眼眶莫名的有点胀。
钗子在我手心里转了几下,咔吧一声,成两段了,里面竟是空心的!
有一张纸条,上边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虫子在爬,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来那两个字——宽心。
宫内宫外,有心打听的都能打听的到,太后成为太后之前,也只是个底层挣扎的小侍女,家境贫穷,学琴棋书画的钱都没有,更是不会写字。
这两个字,几乎快把纸给戳破了,写的很用力,可是依旧歪歪扭扭的。
她竟不肯假借他人手,自己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给我传出消息。
“你说我又不是她亲生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哪怕我不安排,她一个没实名的太后,换几番天地,她都会安然无恙的,没事掺和这个干什么。”
虽然抱怨,可我还是小心的把纸条塞回去,把那一枚钗子插在头发上,固执的高扬下巴,把眼泪逼回去。
“明知道跟我掺和多了会死的,何必呢。”我低声念叨了几句,有些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