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斐看了一眼上空的太阳:“极昼有没有结束,等晚上就知道了。”
“植物生长,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代表新的天灾。”
上一世极昼开始,地里就再没有长出过任何植物。
这一世的灾难全都变了。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希望是好事。”
肖初夏怀着希望说道,和江斐上车去了主街。
在这里摆地摊的摊主,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
无论江斐多晚来,最阴凉的地方永远给她留着。
到达摊位,江斐从车里拿出板凳,寻人启事。
每个摊位离得不远,可以听到左右两边的聊天声,
“现在植物生长了,是不是代表极昼快过去了?”
“今天感觉哪里都透着生机,气温也很舒服,怎么说呢,就像是春天来了。”
“末世终于要结束了吗?”
“别高兴得太早,没准这是新灾难要发生的预兆,贼老天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们呢。”
“哎,都末世第三年了,不知道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忽然突突突的声响传来。
斜对面的街上,停下了几辆电动三轮车。
露天的车厢上坐着四五个女人。
有的三十多岁,有的二十岁左右,肤色不同,衣服和头发收拾得很干净。
她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支塑料假花。
随着女人们下车,原本站在路边的男人全部围了过去。
爱八卦的肖初夏,向隔壁的摊主打听:“她们是什么人?”
摊主:“莫斯城的妓女。”
“她们平常待在老巷区的平房里,每隔七天会出来一次,找人做交易,赚够几天生活的物资就回去。”
“价格有点贵,一包挂面才能选一个姑娘玩一发。”
肖初夏愣了:“没人管这件事吗?”
“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谁管?”摊主无所谓道:
“你没发现吗,她们的身体多少都有些问题,不是手臂缺了一条,就是腿断了,要么心智不全,要么生着病很虚弱。”
“绝大部分的女性,天生比男性的体力弱,如果不小心受伤生病了,那在末世生存就更难了。”
“莫斯城没有军方官方管理,更没有做慈善的人,她们去拾荒也是被抢的命,不出卖身体怎么活?”
说到这,摊主叹了口气:
“这些身体残缺的女人聚在一起报团取暖,起码不会被别的男人欺负,还什么都捞不到。”
为了活着,身不由己。
肖初夏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却发现身旁的江斐,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骤然缩紧。
“尤二小姐?!”
那在人群中强颜欢笑的女生,可不就是数月没见的尤雨曦。
曾经娇俏白皙的小脸,如今暗黄憔悴。
本该明亮的秋眸,也成了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尤雨曦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蓦地与江斐的视线对上。
瞬间怔住。
犹豫了片刻,尤雨曦还是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江姐姐,初夏姐姐。”
声音粗糙沙哑了很多,仔细听,夹杂着一丝颤抖。
江斐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哽塞:“你的腿……”
尤雨曦故作轻松:“海啸那天,我被一棵树砸到了右腿,骨头不知道是断了还是碎了,反正我飘到莫斯城后,那些姐妹就帮我治疗了。”
“不过留下了后遗症,右脚没办法吃力,这辈子只能做个瘸子。”
说着,尤雨曦拉起宽松的裤腿,露出了小腿上狰狞的疤痕。
因为没有得到过很好的治疗,小腿上的肉坑坑洼洼的,比左腿大了一圈,脚也畸形了。
看起来像是肿着。
扫见手中紧握的假花,尤雨曦抿了下唇:“江姐姐,初夏姐姐,你们会瞧不起我吗?”
“我为了活下去,找到哥哥爸爸妈妈,选择做了……”
尤雨曦挣扎了一瞬,终究没说出那两个字,而是换成了。
“卖身女。”
她不是没做过拾荒者。
哪怕爬着去翻找物资,双手鲜血淋漓,她也咬牙坚持住了。
可是呢。
被别的拾荒者欺辱,被抢走她辛辛苦苦找到的物资,被暴打……
无处可去,无人依靠。
以前她学的那些服装设计知识,在末世根本用不上。
她活不下去了。
最终,她走上了这条路。
末世不需要大小姐,更不缺悲惨经历的人。
只要能活着,她做什么都行。
江斐望着尤雨曦,认真地一字一句回答:“不嫌弃,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要不要跟我生活?”
“我养得起你。”
雨曦曾经给予过自己的善意,可以用她的方式还回去。
尤雨曦拒绝了:“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我自己能养我自己。”
闻言,江斐没有强求,只是回车上拿了一个背包给尤雨曦。
里面有药品,枪支弹药,饮用水,食物。
还有一根结实的登山杖。
“我住在筒子楼的301,陆昱苏流远凌昭睿住302,每天我会来这里摆地摊,有事来找我们。”
似是想到什么,江斐压低了声音:“别去难民区。”
“莫言安在那里。”
尤雨曦脸色一白:“谢谢你姐姐……”
“如果有江叔他们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背上包,尤雨曦拄着江斐送的登山杖,回到了斜对面的街上。
与一个男人说了什么,便跟着对方走了。
去了哪里,江斐不知道。
“其实……雨曦的腿可以治,但是现在医疗设备不全,没办法知道她的骨头情况,不能直接切开重接。”
正因如此,肖初夏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怕给了尤雨曦希望,又让她失望。
肖初夏不由叹息:“雨曦应该一直无忧无虑的,却因为一场海啸,变成了这样,命运真是捉弄人。”
“尤承宇要是知道了这一切,恐怕会疯。”
江斐沉默不语。
这就是末世。
无情而又残忍,逼迫着人们在混乱的世间浮浮沉沉,等待那个看不到的明天。
没有心情再卖货,江斐和肖初夏提前收摊,开车回家。
路边新长出的嫩芽变多了,其中还有色彩斑斓的花骨朵。
车窗没关,吹进来的清风温暖柔和,夹杂着淡淡的青草气息。
有点那个摊主说的春天意思。
江斐算了一下日子。
现在是3月下旬,刚过春分。
万物开始生长,确实正常。
就怕,这是老天爷搞的幺蛾子。
回到筒子楼,江斐和肖初夏一上来,就听见302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对不起陆哥,是我害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