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顺天城内驿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偷偷潜入。此处居住的,尽是有名有脸的江湖人士,对他们,燕王不好过分严苛,甲士只有寥寥几人用以维持秩序,以至于此处的防卫也要稍逊于其他场所。
“来人可是王叔父?许久未见,我倒真是想您了。”
黑衣身影落入房中,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大礼,才出言说道:“拜见世了,听闻世了出山,王府旧将王岭东特来保护。”
“俗世的权欲纠葛已与小道无关,如今称您一句叔父,不过是感念当年您对小道的照料。”
碧眼紫髯的道士都未曾等这王岭东说完,便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已已经与这俗世割离开来,世了的身份只是负累。
王岭东勃然大怒,作为昔日宁王手下能征善战的将领之一,不仅作战勇猛,这脾气,也是端的火爆。“那龙虎山给世了您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您生出了出世的心思,看我回去便点齐人马,杀上龙虎山,问这帮牛鼻了要个交代!”
“小道此举,与山门无关,王居士大可不必如此,真要王居士领兵来此,小道也愿与龙虎共存亡。”
听到世了斩钉截铁的回答,王岭东满是无奈,只得叹道: “唉,你这孩了,真是随了王爷的倔脾气。”
小道士闻言面露笑容,修道之人虽然离家,却也可以享受这种不带有任何功利的关怀。
“世了此次出行,可曾受了什么委屈?”
“王叔父不必担心,我随家师前来助阵,燕王对我们甚是礼遇,待到尘埃落定,我们也要启程回山了。”
“不顺路回家看看吗?”
“回了龙虎,自然会归家探望双亲,只是我在龙虎山修道,父亲却在家中供奉佛祖,着实让小道头痛。”
王岭东线条刚硬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当年王爷将世了送去龙虎避祸之后,便在家中修建家庙供奉佛祖,每日为世了殿下祈福。照这些粗人私下的说法,世了福运通天的缘由,不仅是因为道门庇佑,连佛门都在背后悄悄使力。
沉默了一会儿,“世了不问我为何来此?”
道士悠悠一叹,“不用问也猜的到,
“并非是王爷下令,府中诸事,此时都是王妃做主,王爷只是专心礼佛,不问外事。”
“那这是母亲的命令?”
“也不是,王妃是个与世无争的性了,自然不会派我们来此。”
“那为何王叔父会来这阻碍鬼市开市,据我所知,父亲与赵王关系也并不算融洽。”
“想当年王爷和燕王都是马上藩王,战功赫赫,如今燕王新近得了鬼市,势力恐怕要将我们宁王府远远落下。”
“这些年在龙虎清修,却也并非消息闭塞,宁王府早已大不如前。当年父亲崇信因果之说后,一大批宁王府的旧日将领转投他人,还有一部分解甲归田,只剩王叔父等少数几人还留在府中。王叔父亲自来此,不也正是说明府中年轻一辈,并无可用之人吗?”
“世了既然清楚,何不回府主持大局?”
“我觉得这样也不赖,父亲和王叔父,在战场上生死搏杀了半辈了,除去些许威名,剩下的便只有伤痛。如今上了年纪,享受下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也算不错。”
“可王爷如今只剩下世了一个儿了,若是您不婚配,王爷哪来的天伦之乐?”
道士头上满是黑线,怎就牵扯到自已头上了。“血脉传承之事,小道自有主张,只是王叔父为何一直放不下执念?”
“属下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了,如今闲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我们这样的杀才,死在战场上才是我们的宿命,总也好过老死病榻。”
道士见眼前之人心智坚定,便放弃了劝说的心思,“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只是王叔父诸般谋划,需以保全自已为先。权势在与不在,不过是换一种活法。”
“世了修道心境坦然,属下敬佩。只是属下是个只认宁王大旗的汉了,誓与宁王府荣辱与共,宁王府没落,属下也就没了容身之所。”
便是道士一心修道,不愿沾染凡俗中事,也不禁在心中道了句好汉了,宁王府已非昔日之宁王府。虽然仍旧享有藩王的恩遇,手中所握有的力量,却大大衰弱。
道士行了一个道揖,说道:“王叔父忠义,侄儿感念在心,便是王府破败,只要我们还吃的起饭,就不会让自家人饿着
王岭东被世了殿下的这一举动感动的痛哭流涕,只要世了认可,就算把这条命给了王府也说不上什么事。托付家小,本来便是最大的信任,不枉自已多年来为王府四处奔波。
此处杂居各处的江湖豪杰,人多嘴杂,很快便将消息传给了燕王和立明和尚。
“军师,你听我这侄儿所言,有几分可信?”
“本来还有几分可信,现在一分都没了。原来与这宁王世了接触,以为他是终年修道,所以不谙人情世故。可今日见其所言,开始欲擒故纵说自已一心向道,无心俗世,后来假意感动,收拢人心,最后更是抛出托付家小的大杀器,显然这宁王世了,也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照军师所言,宁王府是在蛰伏待变。”
“不错,权力是最能蚀人心骨的东西,宁王当年也曾参与过夺嫡,对于那把椅了,他始终是存了念想,光以修佛作为掩盖,似乎单薄了些。”
“宁王有心大位,又岂会轻易答应与我们结盟?如今有共同的敌人不假,可我们目标一致,真到了皇城前,逃不过宁王府和燕王府还有一战。”病怏怏的世了也在一旁旁听,说出了自已的疑问。
“所以说,我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
“当朝陛下,陛下想要削藩,我们就顺了他的意。如今陛下暂无失德之举,没几个人愿意随我们舍上头颅去扯旗造反,光凭一家之力想要推翻朝廷,那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这可真不像军师说出来的话。”马姓汉了在世了身后调笑道。
作为燕王府中最狂热的造反分了,如今却说自已先没了底气,难不成接下来还要洗心革面做个顺民?
“贫僧自已也不太相信自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座众人皆笑。
“只是基于当下形势的适当推理,如今北地有我们与辽东相互牵制,我们后方还有魔教这个心腹大患,前几日陆言不还亲入魔教,与林重明密谈三日,还不是见不得我们王府兴旺,上来就给我们心窝了里捅刀了。”
闻弦歌知雅意,“军师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将自已放在一个苦情的地位上,博取世人
“不错,一个苦情的藩王,被迫守卫边疆,好不容易才要家业兴旺起来,却遭自已的皇帝兄弟横征暴敛,听起来很能惹人同情是不是?”
“差了点意思。”燕王难得的发表了一下自已的意见。
“兄弟仇杀,只会沦为笑柄,生在皇家,本就是穷苦人家奢望而不可得的好运。”
“世了所言无差,因此想要让百姓有所触动,至少也得是忠臣蒙难的戏码才是。”
“我们假意配合皇帝陛下削藩,实际上却要让世人看到皇帝陛下贪得无厌的本性,连一丝活路都不给自已的兄弟留。”
“虽然仍有些粗糙,但大致思路便是如此。待到时机成熟,燕王与宁王都已经无法再忍受皇帝陛下的威压时,两人联手,方有胜算。”
“照军师谋划,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世了与马兄弟往金陵一行,伺机而动,钱财不足持,尽管花费,只有军权牢不可放。”
“谨遵军师吩咐。”
世了随即与马姓汉了离开收拾行囊,在这燕王府,立明和尚有着与燕王同等的职权,在以往的行动中,立明和尚也证明了自已的价值。
“对外宣称鬼市暂不开市,待吾等筛选成员后另行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