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看着走下船的黄遵素背影,方孟式长出一口气说道。
“哈,我还不至于杀一个半大小孩,无非就是年纪小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被老狐狸们怂恿来当死士而已。”
杨丰说道。
这的确就是个死士。
年纪小,热情高,再加上的确有点头脑,觉得自己肩负神圣使命,然后被宋应昌这些老狐狸一怂恿,立刻觉得自己有责任来一鸣惊人,丝毫没想过这种任务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历史书上的确记载了不少这样的名臣,但也记载了不少被暴君们拉下去砍了的。
杨大帅还不至于和个头脑发热的高中生计较。
当然,主要是砍了他破坏气氛。
“你,你为何不喜儒家?”
方孟式问道。
话说她爷爷可是大儒。
不过她爷爷是王阳明系统的。
“儒家只不过是一种思想,而且还是一种两千年前的人的思想,而时代是向前进步而不是停止不前的,我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两千年前的人的思想?我的脚步在向前,为什么要在一个两千年前的人画的圈子里绕来绕去?
孔夫子的思想是受两千年前社会局限的。
两千年前是什么样子?
两千年前的人甚至连冶铁都不会,连棉衣都没有,出县就算出国了,文字全都不一样,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不识字,跟现在比起来,可以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哪怕就是周天子,也没吃过炒菜,你身后那桌子菜肴,他可以说没有一样能吃上,我拿着这东西到孔夫子时候能装神仙,杨虎这些人到那时候,完全可以被视为天兵天将。
那么,我们居然把一个那时候的人的思想视为圣贤之道,视为所有人行为的准则?
不丢人吗?”
杨大帅拿着把燧发枪说道。
“可是,圣贤之道终究有道理啊。”
方孟式弱弱的说道。
“好吧,儒家的核心思想是礼,至于仁义这个不要往儒家身上套,诸子百家没有谁是教人大奸大恶的,孔夫子的核心思想就是礼,在列国纷争的乱世里用礼作为规则约束混乱,确保一个底线,甚至希望那些君主们都遵守这套规则最终形成一个他们设计的秩序,这也是儒家后来被帝王喜欢的原因。
如果大家都遵守这个规则,那么帝王当然永远是帝王,不用担心被人篡夺皇位。
然后下一级也继续。
那么最终结果是什么,一切都固化,就像流动的水结成冰。
不动了。
好吧,我们不远处有一个完美的样本。
之前你看到那些不算太黑,甚至可以说棕色的印度人,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完美的,他们称之为种姓制。很早之前那里被异族征服,然后征服他们的异族设立了一种制度,婆罗门祭司,刹帝利世俗贵族,吠舍征服者的平民,首陀罗被征服者平民,还有达利特贱民。
一级高于一级。
绝对的等级分明,绝对的遵守规则。
不能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能同桌吃饭,不能同饮一口井里的水,不同种姓的人严格禁止通婚。
甚至低种姓敢靠近高种姓都可以砍死。
世世代代。
永远如此。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杨丰说道。
“可儒家并非如此。”
方孟式说道。
“因为我们的古人在一千多年前就喊出了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因为我们的人民反抗精神强烈,拒绝任何固化的社会,当固化到一定程度后,他们就会接杆而起掀了桌子。儒家也只好不断修改,然后适应我们这个刁民太多的民族,毕竟掀桌子以后他们也会挂树杈,而且他们也从没获得过真正统治权,他们只是依附于君王存在。
但是……
你觉得儒家士绅们不想吗?
他们只是没有能力,不代表他们不想啊!
朱熹判决佃户状告地主都属于违背纲常,这和印度的贱民靠近高种姓都可以砍死有什么本质区别?
顶多前者初级点。
但其本意都是维护一个固化的等级体系,让地主永远是地主,佃户永远是佃户。
统治阶级爱死这样的体系了。”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我父祖皆儒生,如何像你说的这样?”
方孟式愤然说道。
“我说的很清楚,我们这个民族刁民太多,儒生们只能不断修改,以避免哪天掀桌子后被挂树杈,修改到现在早就面目全非了,你爷爷是心学弟子,只不过算这些害怕挂树杈,所以在思考如何继续修改儒家学说的儒生之一。实际上现在的儒家,早就不是以前的,心学尤其是如此,那只是个套着儒家皮的筐子,大家都把自己的私货尽情往里扔。
你敢说孔夫子认王艮是儒家?
就他那暴脾气看到这样自称儒家的,信不信直接拔剑砍死?”
杨丰说道。
“一派胡言!”
方孟式愤然转身不再听他胡言乱语。
“等一下,话说你对我那样了,是不是也得对我负责啊,难道你想一走了之?”
杨丰拉着她袖子说道。
方孟式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负责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俏脸通红,咬着牙抬脚就去踢他。
但却一脚踢空,再次落入他怀中。
杨大帅以极快速度在她嘴上亲了一下,还没等她从懵逼状态清醒,紧接着把她推给丫鬟,然后直接跳到了岸上……
“哈哈哈哈……”
然后是他的笑声。
杨大帅接下来的旅途就这样继续着,沿着杭甬运河一路向前的他也算是他携美游江南了。
至于沿途士绅默默的看着他,就像一群野狗在看着霸王龙昂首阔步于自己的领地,不但没敢有什么异常举动,反而当他的目光转向自己时候,还立刻恭顺的趴下摇着尾巴。比如说给他清理航道,给他在码头准备一切所需,就连给方孟式的礼物也都准备好,俨然已经把她视为杨夫人。
杨大帅一行就这样到达杭州,然后继续向前进入运河。
最终他到达乌镇。
这里就是红巾军的前沿要塞了。
不过在这里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李如松死了?”
他意外地看着前来迎接他的湖州镇守使,兼京营第六军都统制王贵。
“回大帅,京城转来的辽东奏折,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奴儿干经略使广宁伯李如松在朝鲜安州遭遇伏击阵亡。”
王贵说道。
“倭军?”
杨丰说道。
李如松之前已经把进攻宽奠六堡的倭军击败,而且率军攻克义州,倭军主力从平壤北上安州,双方这段时间一直在安州和义州之间交战,但都是李如松进攻倭军防守,后者的防守能力还是很强。直到今年沿海解冻后,李如松从京城购买了二十门重炮,然后才开始一座座轰开倭军的城堡。
上个月他用大炮轰开安州城,在安州再次大败倭军。
之前他已经在部署向平壤进攻。
“还不确定,奏折上是说遭遇倭军伏击,但咱们在镇江的商人得到军中流传的消息,是背后中枪,当时倭军试图反攻安州,两军在顺川以北山区交战,倭军兵败撤退,李如松率军追击。按说他一个统帅不用亲自追击,但李如松似乎就喜欢干这个,之后在一处叫松骨峰的山间,遭遇伏击阵亡,抬回去的尸体是背后中枪。
他身上穿着的是新式板甲,倭军的鸟铳是打不穿的,能打穿的只有咱们这边的斑鸠铳。
目前李成梁已经接替他儿子,李成梁对外公开的消息就是倭军用走私的斑鸠铳偷袭李如松,但军中传言是自己内部人干的。”
王贵说道。
顺天府在辽东有的是商人,尤其是镇江城那边因为给李如松卖粮食和军需就更多了,都是从天津起航直接过去的。
“内部人,这就对了。”
杨丰冷笑一声。
的确,这就对了。
藩镇嘛!
内部要没有这种事情就奇怪了。
辽东将门内部又不是真正团结的,只不过其他人打不过李如松,不得不接受他这个老大,但要说没人想取而代之就扯淡了。
哪个不想取而代之?
“让陛下下旨,以李成梁为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奴儿干经略使,由李如松的儿子继承爵位,什么时候李成梁干不动了再给他孙子,至于怎么给李如松追赠就让陛下看着办吧,这种大事还得他费心。”
杨丰说道。
李如松死了就死了吧。
这样也免得以后对辽东下手时候还尴尬。
实际上他已经多活好几个月了,原本历史上他是四月死的,据说也是被自己人背后下手,现在都快七月了,以他的风格,这一天是早晚的,这个家伙就喜欢自己带兵冲锋陷阵的毛病一直改不了。话说现在连杨大帅都很少这么干,冷兵器时代这样的确振奋士气,可都到斑鸠铳红夷大炮的时代了,还这样亲自冲锋陷阵就是有点做死了。
再说这个与他没什么太大关系,辽东已经给李家了,要收拾内鬼也是李成梁自己出手。
“松骨峰,他倒是死在个好地方。”
紧接着他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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