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彻夜空的爆炸,瞬间惊醒了盘门城堡的守军……
“敌袭!”
远远的喊声蓦然响起。
而几乎同时……
“该死,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手雷!”
……
下面也响起了混乱的惊叫。
而他们头顶的杨丰,此时却搂着方孟式笑的很开心。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暴露,没有人会认为炸弹是这里扔出的,爆炸点距离这里近两百米,谁会认为这里有人能把炸弹扔到这么远。
再说就算是暴露了又能怎样,下面这些渣渣们对他又不可能构成威胁。
“很显然你的老熟人要搞大事情啊!”
他低声在方孟式耳边说道。
“他是文震孟的外甥,虽然就差几岁而已,从小就是在文家长大,文震孟是当年推动迎弘光的士子之首,无论你赢了还是皇帝赢了,最终都逃不出一个满门抄斩,这时候当然不能看着苏州投降。再说他可是文征明曾孙,文家在苏州产业巨大,一旦苏州投降,别人可能损失点田产,他文家什么都完了,这种时候当然要拼一把。
看看这好端端的世家子们,都被你逼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读书人不做却要做反贼!”
方孟式说道。
很显然杨相国对她的教育还不够,接下来这还得需要加强教育啊!
当然,杨相国紧接着就教育她了。
而此时盘门的偷袭已经变成了激战。
这座城堡因为直通吴江,可以说是仅次于北边各门,一旦南边平望要塞被攻破,这里是要准备迎战红巾军的。
两个棱角的城堡上面,光三千斤红夷大炮就十六门。
而驻守的光士兵就一千,虽然外面三角堡被攻陷,但三角堡到城内的吊桥本来夜间就是收起的,偷袭者只能强攻,但问题是它的城门是悬在半空,想直接进攻城门是不可能的。涌入护城河的运兵船,不得不面对城墙上迅速伸出的一个个炮口,城墙上和左右棱角堡红夷大炮紧接着开火,密集的霰弹横扫三角堡左右水面,几艘进入的运兵船瞬间死尸堆积。
不过这些士兵很悍勇,继续驾船冲向城下,然后扔出绳索向上爬。
但城墙上清醒过来的常胜军紧接着就转过架在旋转架上的弗朗机,对着这些试图登城的喷射霰弹。
近距离防御战,这东西威力尽显。
第一批登城的敌军,几乎转眼间全部被霰弹打落城下。
他们的死尸不断砸在下面的船上,而伴着这些死尸的坠落,后续敌军依然在向上。
“泰西人?”
方孟式举着望远镜说道。
杨丰也在饶有兴趣的看着,炮口的火焰映照下,外面的情况更加清楚,那些船上指挥的明显都是葡萄牙人,而冲击城墙的多数都是南洋兵,他们最擅长这种猴子一样的工作。这些南洋兵其实主要来自马六甲,这时候马六甲城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果阿,马六甲,澳门,三城构成葡萄牙在东方的商业链。
“借兵剿寇而已,基本操作!”
杨丰说道。
外面这些是肯定打不进城的,棱堡要是这么容易被攻破,也就不会几个世纪无可取代了。
但里面就不一样了。
在瑞光寺内完成集结的那些明显是鄂军,他们迅速冲出去,直奔并不远的盘门,就在他们冲出的时候,杨丰下面的姚希孟等人再次伸出灯笼,通知外面的人这里已经出击。
他们是把瑞光寺塔当做指挥塔。
毕竟这座高塔足有四十多米高,哪怕第五层也是足以俯瞰战场,而距离城墙只有两三百米,哪怕距离城外三角堡也就才一里,可以说整个战场一切都在它的俯瞰指挥下。
杨丰笑着又掏出一枚炸弹,紧接着再次抛向盘门。
炸弹依然在之前位置炸开。
爆炸声中那些正在冲向盘门的鄂军惊愕的仰起头看着,而原本背对他们,向着外面射击的常胜军也纷纷惊愕的转回头,然后两支军队的士兵就这样以同样的姿势看着那团正在消散的硝烟。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就转向对方,下一刻混乱的惊叫声中所有人全都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在空气中交错,打在双方士兵中,甚至城墙上弗朗机都转过来。
偷袭失败的鄂军咒骂着,在空旷的街道上匆忙寻找隐蔽,然后为他们的鸟铳装填子弹。
这些家伙真正训练有素,而且枪法都很好。
他们在隐蔽物后面,不断向着城墙上开火,将后方缺乏保护的常胜军打倒。
但后者的旋转弗朗机同样凶猛,打霰弹的这东西将鄂军打得死尸遍地。
混战就这样继续着。
“到底是哪里来的手雷!”
杨丰下面姚希孟等人简直可以说悲愤的咆哮着。
他们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就是罪魁祸首,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了。
偷袭不成只能强攻。
他们外面是钱龙锡带来的一个蕃兵旅,两千多阿三士兵,城内还有五百熊廷弼挑选的精锐,他们早就到达潜伏,至于鄂造武器不值一提,实际上鄂造鸟铳虽然威力比斑鸠铳小,但这种轻便的火绳枪一样很受欢迎,而且现在的鄂造鸟铳子弹也已经超过七钱。
一样能轻松打穿板甲。
所以在苏州,甚至就是在应天也都能买到。
一些山区的民兵,反而喜欢用这个,毕竟对他们来说轻便很重要。
整个盘门就这样陷入激战。
而此时苏州城内居民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惊醒,整个城市一片混乱,要知道这里已经两百多年没有经历战火,被惊醒的居民们混乱的涌出,一个个用茫然的目光看着盘门方向的火光,听着那密集的枪炮声。而驻扎其他各门的常胜军也在混乱的调动,向着盘门增援,同样维持治安的民团也在涌向这边,而在瑞光塔上看着这一切的姚希孟等人也慌了。
这完全超出他们的计划,两枚炸弹彻底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们甚至开始互相指责……
基本操作。
“慌什么,李次卿还没动手!”
一个声音怒斥。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方孟式。
“李次卿是李思诚,是世宗朝状元,孝宗朝大学士李春芳之孙,之前淮扬军的将领,淮扬投降之后,他带着部分不愿意投降的南下,如今是常胜军旅指挥使,就驻扎在苏州城,部下也多是从江北流亡而来的。他们当初就不肯投降,如今就更不肯了,实际上也不只是他们,那些从应天,淮扬等地逃到这里的,估计没有几个愿意投降。
他们都还做梦打回去,重新夺回他们的田地。
我们桐城还有一个举人潘汝祯,也带着一批人在苏州。”
方孟式说道。
她比杨丰更清楚江南的情况,毕竟杨丰经常不见人,那些民兵还是得需要一个真正当家作主的,而她无疑是必然的选择,否则总不能找公主吧?
虽然她是被霸占的。
“李思诚驻扎何处?”
杨丰问道。
“来了!”
突然下面喊声响起。
杨丰随即转头向后,然后就看见胥门方向大批士兵涌向这里……
“好吧,他驻扎胥门。”
杨丰说道。
不过这场战斗还是让他很意外。
无论常胜军,鄂军,还是蕃兵,无疑都展现出一支真正军队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这些年里,士绅们的努力没白费,虽然是花费巨资,但他们的确打造出了真正的军队,如果不是遇上杨丰,单纯他们这些军队的实力,就是对上野猪皮或者蒙古骑兵都不一定会输。尤其是对后者,西班牙方阵可是就不怕对这种游牧骑兵,野猪皮的盾车重步兵的确很强,但盾车真挡不住斑鸠铳,这是明末实战检验了的。
他们都有很大进步。
但可惜,这些进步对上他都没什么用。
现在就算他不再搞煽动,而是单纯各军拉出来正正经经开战,这些家伙也打不过他。
动员能力不是一个等级。
他回去一声令下能动员百万级别的正规军,这些士绅能武装起几个师?
他不无感慨的继续看着盘门,
正在交战中的盘门守军,明显不知道李思诚是敌军一伙的,看到胥门的增援正冲向这边,反而爆发出了欢呼声,可以说是毫无防备。
杨丰和方孟式就这样眼看着胥门的士兵赶到,又眼看着他们突然对盘门守军开火,紧接着原本被压制的鄂军也蜂拥而上,他们以最快速度打开城门,然后城墙上吊桥放下,之前被压制在城外的蕃兵汹涌而入,城墙上的火光中,一个中年人身穿板甲,手中举着宝剑……
“快,去议事会,我等破家为国,岂能坐视这帮老朽投降!”
他用泰州口音吼叫着。
而杨丰下面的姚希孟等人一片欢腾。
这时候也不需要他们指挥了,这些家伙紧接着离开,在杨丰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冲出瑞光寺,和城内涌入的蕃兵会和。
带领蕃兵的却是一个年轻武将。
“这是谁?”
杨丰问道。
“我如何认得这么多?”
方孟式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举着望远镜仔细看着。
“钱龙锡,松江人!”
她紧接着说道。
“乖,在这里等着,我去耍一耍!”
杨丰笑着说道。
“去吧,我才没兴趣看死尸!”
方孟式在他的巴掌下扭动一下说道。
然后杨丰直接转身下去,外面杨虎等人已经进来,杨丰留下他们保护,自己悄然出了瑞光寺。
此时外面已经全是蕃兵。
这些阿三们穿着常胜军服装,扛着斑鸠铳,在那些葡萄牙军官带领下列队整齐的进城,看得出一个个都很亢奋,虽然是夜晚,但眼前这座城市依旧让他们有点踏入天堂的感觉。而姚希孟等人带领着鄂军,还有杨思诚带领的常胜军,三支军队加起来也就是三千多人,虽然数量不多,但却都同样亢奋,前者本来就是熊廷弼挑选的,后者可是梦想能做还乡团的。
他们直奔实际上近在咫尺的议事会。
议事会距离盘门其实很近,就在沧浪亭,这时候苏州城内不说寸土寸金,那也没有多少闲地,倒是沧浪亭这时候是南禅寺和韩世忠祠,属于官府地皮,正好在那里修建议事会。
但他们旁边就是府学,这时候虽然科举停了,可府学还得有,而且府学里面还有一大堆学生,都是各地满腔报负的士子,此刻一看有人要兵谏,那全都跟打了鸡血般涌出府学,加入到这支大军。
他们的加入让原本最先赶到的民团反而不敢动手了。
毕竟这些学生都是士绅子弟,更何况这局势变化太快,他们完全都处于懵逼状态。
实际上他们连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都未必能明白,虽然这些是蕃兵,可也有杨思诚这样的苏州驻军,还有姚希孟这些苏州守备司的军官,而且带着蕃兵进城的是钱龙锡,这些全都是他们认识的,也是知道身份的。更何况民团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所以最先赶到的民团没有动手,反而驱赶开那些看热闹的,然后维持住秩序。
然后和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一起,就那么看着他们走向议事会。
混乱中杨丰悄然混入学生中间。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他振臂高喊。
旁边几个学生惊喜的看着他……
“在下金华府学生员杨庆,为生意至此,今日恰逢盛举,恍然想起之前在山东所见,如今齐鲁之地但凡儒生皆以此为口号。”
杨丰说道。
“北人尚能以血护教,我等岂能愧对先贤!”
一个学生壮怀激烈。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
然后他们纷纷高喊。
而骑着马走在前面的姚希孟等人,也听到了后面的口号,忍不住一个个露出正义凛然的表情,在两旁那些佳丽们的喊声中,一个个昂首挺胸,俨然力挽狂澜的英雄般继续向前。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
然后更多的喊声响彻苏州的夜空。
他们的精神甚至感染了那些葡萄牙军官,一个个赶紧拿出各自的护身之物向着天空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