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戏班我几乎都认识,你想叫三生柳给你唱我都能找来。此卷实在是太适合改做戏曲,将来必定成名篇!”惠敏郡主十分激动,连向来淡然的语气都快而密起来。
然而戏文……还真的触及到周承弋的知识盲区了。
众所周知,剧本和小说是有壁的,更别说戏文剧本了。
周承弋曾改写过电影剧本,对他来说难点不在于分镜,而在于唱词。戏曲之所以叫戏曲便是用来唱的,还不是一般的唱,什么腔调的词都有自家的规矩,尤为讲究对偶押韵,同乐府诗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盗梦卷要改戏文,那基本就等于重写,所有的台词都要进行修改。
周承弋一想到就觉得秃头噩梦要卷土重来了。
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压惊,“戏文我确实写不来,不过你可以找对此擅长者试试。”
惠敏郡主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除了你,大抵是没人能写出这样的意境的。”
老一辈的戏曲作家大多都有傲气,改稿时喜欢插入自己的东西,给喜欢的角色增加出场,丑化不喜欢的角色,更甚者张冠李戴——也就是现代所泛指的夹带私货。
毕竟每个人都有偏好,不可能尽数相同。
固然有改得好的作品,然扭曲原著意思的作品却更多。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有所受众的,只是惠敏郡主不在其中。她一个标准原著党,很讨厌这种事情,因此对于改编他人作品的戏,她会选择观望。
而新起之秀思维不曾固化者笔力上又多有不足,便是照猫画虎也很难企及原著所处的高度。
因此,惠敏郡主只能作罢,有些恹恹。
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周承弋,他沉思片刻后道,“其实……不必非改成戏曲也是可以在台上演绎的。”
周承弋说的便是话剧。
话剧也是戏剧的一种,有别于戏曲和舞台剧的一点便是,它的叙述手段是无伴奏的对话和独白,减少音乐之后,观众自然会更多的关注演员本身,因此对于演技及台词功底十分考究。
周承弋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陆光复,那能将人耳朵震麻的嗓音,当得声若
洪钟四个字,在这个没有话筒的年代,非常适合做话剧演员。
周承弋简单解释了一下话剧,惠敏郡主对这种新鲜剧种很感兴趣,当即便起身道,“事不宜迟,这便去戏班寻些演员来,过几日我府中修缮好,正好可以用来排戏。”
惠敏郡主在淳庄太后跟前长大,本是没有郡主府的,但如今淳庄太后已故,她一介早便及笄的孤女住在后宫终归不合适,陛下感念她侍疾多年从未懈怠,特赐一座府邸,按照的是公主规格。
只待规整好便搬出宫去,到时候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像在宫中那样有所顾忌。
惠敏郡主一想到此便有些迫不及待。
“未曾想郡主还是个急性子。”周承弋哭笑不得,“人选郡主掌眼便是,我快些将剧本写出来给你。”
惠敏郡主却坚持。
周承弋颇为无奈,“你便是想让我去,我也是去不成的。莫非你忘了我如今是待罪之身?”
惠敏郡主却道,“禁令撤除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羽林军都被调走,圣上摆明了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你又何必画地为牢固步自封。”
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与先前完全不同空荡荡的东宫门口,心中已经了然。
太子近来所做皆是匡扶江山社稷之事,不论其背后目的是否不纯,又是否是想挟功图谋,皇帝都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对太子的支持放纵容忍。
朝中舆论如何她不得而知,但十二监的细微动向她却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内侍监先是送了人,后来一应过冬用的物什都挑拣了好的送来,想必是司礼监那边传出了什么消息。
惠敏郡主相信自己的判断,遂道,“你且安心随我去,若是出事我一力承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承弋再不应那就是忒不识抬举了。
而且他其实也是好奇的,上回随祭天队伍出宫,清了道不说,羽林军还挡得严严实实,他是啥都没看到。
周承弋没有特意伪装也没有大张旗鼓,跟着惠敏郡主低调的出了宫。
几乎是前后脚,消息就传至乾元宫,王贺附耳禀报一番。
“他倒是挺有兴致。”皇帝
说起听着不怒自威,却并没有怪罪,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王贺伴圣驾多年,自然看得出陛下的真实情绪,若是平常他必定又要吹一番太子殿下的彩虹屁,不过今日情况特殊,殿下还候着五皇子,他安静的退下。
周承安正在揣摩这说的是谁,大难就直接降临到他头上。
“老五,先前交给你的那些人,可审出点什么了?”奏章不轻不重的落在桌上,却仿佛一记重锤敲到周承安心上。
那些人本来就听了他的命令行事,虽然中间过了几道辙,但他自然不可能自打嘴巴;可若是查不出,便是他无能了,如果父皇派其他人来查……
看来只能推一个人出来顶罪了。
“父皇,儿臣抽丝剥茧终于是查到了幕后主使……”周承安报出在心中确定好的人选,那是他手下最无关紧要的人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人先前一直在他和太子之间态度不明朗。
周承安面上做出痛惜的表情,心里却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
“你查出来是他?不过一区区五品官,手就能伸到羽林军来?看来羽林军内确实应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召来王贺,“拟纸,将羽林军左将军薛刚、禁卫营参军彭虎革职查办,令羽林军副统领百里追整肃军纪,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给朕好好查查。”
“父皇!”周承安听到这两名字,差点都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彭虎也就罢了,可薛刚是他的心腹,一旦被出事,他无异于断其臂膀。
可周承安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敢说,甚至在皇帝一句“祐奴有什么意见说与朕听听”的问话下,还要附和,“父皇英明。”
周承弋不知道便宜爹正在教训不讲武德的便宜弟弟,他正在长安街头颇为无言的看着三三两两在人群中窜走,或吆喝、或编唱着卖报歌的报童。
这陌生的曲调唱词,偏生小孩们垮着塞满报纸的背包的样子又实在熟悉,造成一种时空撕裂般的莫名穿越感。
他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其实是穿到了民国时期。
有报童瞧他和惠敏郡
主穿着好,凑上前来介绍道,“先生小姐可要买书?有刊登了止戈先生《狐梦》最新卷的杂志《长安》,也有长安辩论赛最近赛况的《读者评论》。”
惠敏郡主立刻要了这两本,虽然她明明都有。
报童又说,“小姐是止戈先生的书迷吗?长安书坊正在预售《狐梦》成书,我这里是可以填写订单的,首款一两,尾款货到付清。小姐也不用担心我会私吞钱,我们这些卖货的都是在书坊登记了户籍之人,而且每笔订单都是有五十文提成的,若是到时未收到货,可以到长安书坊问询指认我的画像。”
他一口气说完,才礼貌询问,“小姐可需要?”
惠敏郡主不负众望的点头,报童从包里又拿出纸笔来,一一指导填写订单。
周承弋:“……”
一直待在东宫的他单知道书卖的很好,却根本不知道具体用了什么方法。
好家伙符谦不愧为一代奸商,不仅组织起了宣传兼销售的报童,还搞起了预售和提成。总觉得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成立公司股票上市证券交易也未尝不会有。
周承弋觉得要好好养生活得久一点,争取能够看到长安书坊上市的那一天。
“先生您需要吗?”报童再次询问。
周承弋对这两本深入了解的书兴趣不大,虽然因为他未再给《读者评论》供稿,所以独立成刊后他再没拿到过样刊,但各种精选的读者评论还是有送来的,他大概能猜到刊登的内容。
他看到包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你这还有什么?”
“哦这个啊,这是赵家楼的《长安朝报》,以前只是一页小笺,只在小范围里颇有名气,太学的学子很多都会买。如今他们改版,不仅加上了标点符号,还做成册了,叫我们帮忙宣传一二。”
报童拿出一本给周承弋。
周承弋没想到是早间报纸……嗯,虽然是做成薄册的,也并非实时新闻,而是一周发行一期。
但他还是买了,然后翻开一看,第一版面标题是《狐梦》偷生卷完结,第二版面分析《狐梦》盗梦卷走向,第三版面第一届长安辩论赛。
……这报纸蹭热度
的营销号味太浓了吧!
不过好在虽然是蹭热度,但内容却是实打实的,第一版面的作者还挺厉害,将偷生卷里埋的伏笔一条条挖出来分析,连他隐晦表达的戚风和王民是一个人都猜出来了!
他翻回去一看作者名——哦,他说文风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子固。
那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