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冷冽,让人心生畏惧。
应秋月咽一下口水道:“八妹妹托姐姐问九妹妹,宴会上若遇到云三公子,能否帮她向三公子要一样随身之物。”
闻言托月冷笑一声,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想不到八姐姐人长得丑,想得倒很美。可惜她打错了主意,五姐姐还是自己满足八姐姐的心愿吧。”
“九妹妹。”
应秋月几乎是哀求道:“姐妹中,只有你能跟云三公子说上话。”
托月冷冷讥讽:“五姐姐的姐妹都在后面三辆马车上,托月只有一个姐姐在第一辆马车内。”
“大家都是应府出来的姐妹,九妹妹不要太过绝情。”
“五姐姐说这话也不脸红,你们何曾把我当成姐妹。”
托月毫不留情揭穿应秋月的虚伪,应秋月略显尴尬地垂下头,失落地转动手中的茶盏。
阿弥不出声,体贴地把手炉塞到托月手里,替她拢好披风的领子道:“姑娘,眼下距离出城还有不少路程,路上有奴婢盯着,你先休息一下吧。”
大约是有了上次青云山的教训,阿弥每过一会儿就看一眼外面。
确保没有跟大夫人三夫人他们走丢,同时还暗暗留意应秋月的一举一动,生怕二房的人又在路上作夭。
队伍来到大街上,外面也渐渐热闹起来,不时听到各种吆喝叫卖声,换平时阿弥早停车买各种好吃的,今天却不得提防有人暗中动手脚。
后面三辆马车倒是十分热闹,自出门后就一直叫叫嚷嚷。
应秋月忽然轻叹一声,想掀开帘子看外面,却现帘子打不开,回不解地看着阿弥。
阿弥淡淡道:“五姑娘莫怪,自打姑娘跟墨家六公子定亲,总有人想谋害我们姑娘,出于安全考虑窗不轻易打开,还请五姑娘见谅,您要是闷了就看看书吧。”从架子上抽出一卷书,递到应秋月面前。
应秋月有些犹豫,侍女玉珠却害怕道:“九姑娘的书千金难得,万一损坏岂不是我们姑娘的过错,不如奴婢下去买点吃吧。”
阿弥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几样点心瓜子摆在案上。
玉珠看一眼应秋月不再说话,阿弥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暗道:“小样的,还想跟我斗。”
“你怎么吃起来了?”应秋月像是抓住阿弥把柄,正打算向托月邀功,阿弥不以为然道:“本来就是奴婢的零嘴,奴婢为什么不能吃。”
应秋月一脸嫌弃地叫起来:“你竟敢拿些低劣粗糙的零嘴敷衍我。”
阿弥不以为然道:“奴婢的零嘴怎么了,奴婢的零嘴也是在福家楼买的,别人想吃还不吃到呢。”
福家楼是皇城最大的零嘴店,花样多好吃可价格也不便宜,玉珠马上挖苦道:“你吹牛皮也不怕把皮吹破,福家楼的东西是谁都吃得起吗?”
自家主子也就年节下,才能吃上两三回
阿弥不以为然道:“你们二房岂能跟我们大房,跟我们成碧馆比。”
“阿弥。”
托月冷冷出声警告。
阿弥马上认错道:“奴婢失言,以后绝不会再犯,请姑娘恕罪。”
应秋月忽然自嘲一笑道:“是姐姐的丫头没见识,九妹妹又不是姐姐,指望着二两月例银子度日。”
听出她语气里的抱怨,托月冷冷道:“五姐姐,你要弄清楚一个事实,你的困窘落魄不是妹妹造成的,是姐姐自己的懦弱无能造成,当然也怪五姐姐自己当初没投个好胎。”
“我……”
应秋月想说什么,发现托月重新闭上眼睛。
忽然悟明白托月话里的道理,应秋月面上一阵羞愧难当,垂着头不敢看托月。
无论是文心琴,还是《玉山踏春图》都是托月自己的东西,可她却一度认为托月理应把东西给他们。
甚至认为他们二房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托月也有着不可推托的责任,理应给予他们金钱上的补偿。
终于出了城门,视野豁然开朗。
野地外白雪皑皑,苍茫无边,让人心情瞬间舒畅。
阿弥掀开一边车窗道:“姑娘,您瞧瞧外面景致,是不是很有千山鸟绝、万里无踪的意境。”
托月探过身子看一眼:“你又胡说了,今天出城的马车颇多,后面又有六位姐姐声如莺啼,哪有你说得那么凄清,倒是‘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香车碾冰辙。’比较合适。”
忽地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几匹快马从他们身边经边,都是狐氅轻裘的年轻公子,一看便知是王孙贵胄流。
托月谨守礼仪不敢随便探看,阿弥也垂下窗帘。
回头却发现应秋月主仆仍趴在窗上张望,后面的三辆马车更是传出高谈阔论之语,娇笑声阵阵。
“真是丢尽应府的脸面。”
阿弥一脸唾弃道:“这作派哪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分明是花楼里的花娘。”
应秋月一脸尴尬,红着脸道:“到底坐着应府的马车,他们闹成这样,九妹妹可有办法制止他们。”
“这是二婶母的事情。”
托月不冷不热地回一句,嘴角掀起一抹讥诮。
应秋月再次为自己的无知、天真汗颜,竟天真的想把烫手山芋扔给托月处理。
忽然马车缓缓停下,不一会儿就听到黎妈妈道:“传大夫人的话,六位姑娘不识礼仪规矩,即刻调头送回府。”
就听到咔嚓一声,像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外面马上响起六位姑娘抗议的声音。
“为什么呀?”
这是应思月的声音,声音里都冒着怒火。
年龄较小的应如月也不甘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赶我们回府?”
黎妈妈高声道:“大街大巷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知道是应府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楼的花娘出行。”
“你个老货怎能这样说我们。”应思月羞恼地大叫起来,黎妈妈板着脸道:“你们是什么表现,老奴就是什么话。你们表现越差劲,老奴说的话就越难听。六位姑娘嫌老奴的话难听,老奴还嫌姑娘们的行为举上粗鄙不堪。”
“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参加梅花宴。”
年龄较小的应和月不甘地咬着唇,黎妈妈慢悠悠道:“长者命不可违,违者一律杖责五十大板,逐出应府。”
应新月也探出头道:“我们二房的人,凭什么听大夫人的命令。”黎妈妈冷哼一声道:“大夫人是应府当家主母,只要是有损应府声誉、有辱门风的事情,她都有权制止和责罚。”
“你们若有不服,尽管回去找老太太理论。”
黎妈妈扔出最后重磅一击,挥手让车夫们调转头,毫不留情面地赶六人回府。
应秋月听完黎妈妈一番话,十分佩服羡慕道:“黎妈妈果然是大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的,几句话就镇住几位姑娘。”
托月不出声,阿弥淡淡道:“大夫人出身公侯府,黎妈妈随着大夫人出入,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区区几位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自然难不倒黎妈妈。”
应秋月心里想那六位,平时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也不见大夫人出面管管,为何今天如此雷厉风行。
阿弥似是猜到她心思,不紧不慢道:“六位姑娘平时虽然也闹得不像话,但终归是关在大门里面的事情,影响不到应府的声誉,大夫人自然懒得管,左右还有二夫人这位嫡母在嘛。”
“阿弥真聪明,连这些事情都懂。”
应秋月发现自跟托月在一起,才知道自己从前有多么愚蠢无知。
想不到应秋月会这样说,阿弥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幸好马车很快就又开始重新上路。
到底了秀灵山庄外面,大门外面已经停着不少马车。
到了梅园后,托月来不及欣赏梅花,就随着大夫人他们去拜见宴会的主人……丞相府的当家主母。
云夫人跟三位夫人客套几句,目光直接落在托月身上,面带笑容道:“应家大夫人,想必这一位便是九姑娘吧?”
大夫人面带笑容称是,忙让托月单独上前见礼。
托月由阿弥扶着上前,依规矩盈盈施礼,行过礼便要退下,丝毫没有巴结讨好的意思。
云夫人却招招手示意她上前,细细端详一番叹气道:“应大夫人的不是,把这么好的姑娘藏得密密实实,不然我早就上门给我那不成气的儿子提亲。这么好的姑娘便宜了太傅府,本夫人心有不甘啊。”
“云夫人说笑。”
托月尴尬地垂下头,不好为了自己辩解。
到底是女儿家,面对这种事情,那怕是假也会难为情。
大夫人马上岔开话题道:“云家儿郎个顶个好,云三公子更是拔尖的,只怕云夫人以后会挑花眼睛。”
云夫人爽朗地哈哈笑道:“你们应府的儿郎也不差,秋闱五人参加五人中举,此等荣耀我们在家里听着都眼红啊,直想冲上门把周先生给抢到府里。”
待众人几位夫人都落座后,云夫人拉着托月的手道:“你这相貌气韵,跟个仙女似的,也只有墨家小六配得上。”
托月还没出声,二夫人就满心欢喜道:“九丫头自然是好的。”忽然又叹气道:“就是身体太娇弱些,自打回府后三天两头生病,几次险些救不回来,可把老太太给急坏,我们也没少操心费神。”
托月心里微微一沉,就看到云夫人含笑问:“这位夫人十分的眼生,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女眷?”
陆氏脸上的笑容一僵,讨好地赔笑站了半天,人家压根不知道她是谁。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笑道:“是我们府上二老爷的夫人陆氏,老太太让她陪五姑娘来凑云夫人的热闹。”
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背后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活得跟人精似的,对各府上的事情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应府二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品,只是面上不表露出来,不过也懒得答理陆氏母女俩。
晓得陆氏的身份,云夫人轻拍托月的手背道:“本夫人看人最准,观九姑娘的面相,虽柔弱却是长福长寿之相。”
阿弥听二夫人竟暗示自家姑娘短命,按捺不住上前道:“云夫人说得极是,圆悟大师也说我们姑娘后福不尽,是富贵长寿之命。”其中“富贵”二字咬得特别重。
“闭嘴。”
托月轻斥一声:“夫人们在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回去后自己领罚。”
云夫人却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青云寺圆悟大师,虽年轻却是得道的高僧,他的赠言是不会错的。只是多少人家想见他一面而不得,倒是姑娘有幸得见高僧真容。”
“……”
“托月走运罢。”
阿弥方想开口,就被托月被谦虚地打断。
云夫人更是欢喜道:“就说你是有福之相,连圆悟大师都见着。”
抬手轻轻一招,就有人用托盘端着一个荷包送到托月面前,云夫人淡淡道:“都是些小玩意,你且拿去玩吧。”
托月谢过后示意阿弥收下,云夫人抚着托月的小脸道:“这小脸长得可真好!好了,长辈们在一起说的话,你们小辈的不爱听,且都到外面找姑娘们玩去吧。”
“是。”
托月辞别过在场诸位夫人,带着阿弥到梅林里面。
到无人处阿弥笑呵呵道:“姑娘没瞧见云夫人赏你东西时,二夫人的眼珠子快掉下来。”
托月望着眼前一树树的梅花,轻叹道:“里面的可都是朝廷大臣们背后的女人,二夫人那点小把戏,在这些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以二夫人的身份,老太太怎会许她出来赴宴?”
阿弥一脸不解地问,托月淡然道:“祖母是心疼五姐姐,只是没想到二婶母会死皮赖脸的跟着赴宴。”
闻得托月一番分析,阿弥也忍不住讥讽道:“姑娘说得是,来蹭宴也不知道低调一些,生生闹得众人皆知,有她这样没皮没脸的生母,五姑娘和那位六能找到好婆家才怪呢。”
“六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阿弥想不明白,既然二夫人都不该来,为何又要带上六位姑娘。
托月想了想道:“大概是祖母的主意,故意让他们狼狈难堪,认清自身的问题好加以纠正。”
“五姑娘是良善之辈,却生生被父母毁了一生,实在教人惋惜。”
“卢家作局让二叔父欠了几万两银子,把五姐姐要过去抵债,想趁机与父亲攀上关系。”
“老爷是什么人,岂是卢家人能左右。”阿弥得意洋洋,托月也轻声道:“是呀,父亲顺水推舟,趁他们得意时,直接把卢陆两家一锅端掉,永除后患、为民除害。”
“天气太冷,不好往人少的地方走,咱们去找表姑娘吧。”
阿弥可不愿意往僻静阴冷的地方走,托月轻轻点一下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两人离开以后,应秋月从一株梅树下走出来,望着托月他们离开的方向泪流满面,忽然转身往梅林的深处走。
“九妹妹,我们在这里呢。”
刚走时宴会场所,远远就听到燕攸宁打招呼的声音。
托月还不及行礼,燕攸宁就拉着她到一边道:“九妹妹,你有没有听说李家姑娘被鬼剃头的事情?”
鬼剃头!托月一脸茫然,燕攸宁小声八卦道:“据李府的下人说,他们家五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间头顶上的头发被剃得光秃秃的,眼下都不敢出门。”
“兴许是府里有事,或者生病吧。”托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剃头鬼。
“你呀就知道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燕攸宁一脸嫌弃道:“李云湄爱慕墨家六公子,在皇城也不是秘密,凡是有六公子出现的场合,李云湄就算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挺美好的一场单相思,被你说得鬼气森森的。”
托月忍不住吐槽,燕攸宁拧一下她小脸道:“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心到嘴的鸭子飞走,到时有你哭的。”
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高声道:“在场的诸位姑娘们请注意啦,梅林里仅有的一株腊梅开花,谁能找到这株腊梅,奖励琳琅阁翡翠头面一套。”
“琳琅阁的首饰谁没有呀。”
托月忽然出声,想了想大声道:“不如谁先找到腊梅树,云三公子就陪在谁身边,直至宴会结束为止。”
此言一出,梅林内一阵哗然。
阿弥和燕攸宁无比震惊地看着托月,不敢想象这番话是出自她的口。
托月看着燕攸宁笑眯眯道:“攸宁表姐,妹妹只能帮你到这里,能否找到腊梅树只能你靠自己。“
宴席另一边的公子们,听到女眷席这边的回话后,纷纷惊讶得合不上嘴巴,回过神后马上大声起哄,上前逼着云齐赶紧答应姑娘们提出的条件。
“墨小六,你家小娘子心太坏,肠子太黑。”
云齐哭丧着脸向墨染尘控诉,原是想给他们制造机会,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墨染尘还没有应话,就听到托月继续道:“云三公子,快拿出点男子汉的风度来,不要教仰慕你的姑娘们失望。”
噗……
徐还舟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音。
紧接着是古书玉和墨衡宇,而后是难得露面的离王萧长景。
云齐用手一一指几个损友,最后死死盯盯着墨染尘,墨染尘忽然诡异地一笑,口中飘出两个字——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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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香车碾冰辙。
引用白居易的《卖炭翁》,原文为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碾冰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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