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一个周灵修?
石竹一回来,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宋府。
众人议论纷纷,真是奇闻不断,今年特别多。
明光与邦光本来在外看地,听说此消息,内心都说不好,赶忙回家,免得又出乱子。
石竹将带来的这个年轻人引到了正堂,堂上坐着宋伯明与万夫人,明光、延光分列左右,清光拽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姐姐,躲在丫鬟后面。
清光露出脸,看到一个破衣烂衫的年轻人垂手站立,身量与在慈幼堂的那个周灵修差不多,若是穿上一样的衣服,从后面看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清光挪动步子,偷偷来到万夫人跟前,打量那年轻人的正脸,恰好年轻人施礼起身抬头,清光看到这个年轻人眉间倒是有一颗红痣。
万夫人意识到清光来到自己后面,嫌弃的瞥了一眼,转了下脸,哼了哼声,清光知道万夫人不想自己在后面,便识趣的离开了。
宋伯明望着那年轻人,缓缓开口问道:“你是?”
那年轻人听得宋伯明开口,鼻子突然酸了,抽抽嗒嗒的哭了,还要强行压制,以致于声音起起伏伏,只能听到他一句完整的话,“宋伯伯——我是周家的灵修啊。”
初次见面,如此表现,实在不雅,但年轻人似乎没有考虑这些,他现在的声音颤颤巍巍,有喜悦,有忧伤,像终于找到了归属,带着些许安稳。
石竹代替那年轻人说了话,“主公让我去云阳打听,我才到半路,住到了一个酒家,就遇到了这年轻人。他在马厩里做活,听说我是萧城宋家的仆人,便拉住我问了许多事,说他是主公好友周大爷的儿子,身上还有一封信。”
石竹让年轻人将信掏出来,年轻人哭哭啼啼的撕开脏兮兮的袖子,从中取出一封褶皱的信,交给了石竹,石竹又交给了宋伯明。
那年轻人补充说道:“这是爹爹临终之前写的,让我务必要找到宋伯伯您,亲手交给您。”
万夫人皱眉问道:“你是周灵修?那你怎么会到酒家的马厩里呢?”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万夫人想离开,这天差地别,她宁愿相信那个住在慈幼堂里的是真正的周灵修。
那年轻人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眼泪,亮晶晶的,脸却红了,每说一句话,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分开两队,直往下掉,“宋伯伯,宋伯母——小侄这些年可是受苦了!”
“自从爹爹被贬了官,去往沧州,染了重病,不得已告病回家休养,我们家就衰落了,家里的钱都给爹爹治病了,可爹爹还是先我一步而去,祖母悲痛万分,在父亲之后也去了,小侄变卖了家里的东西,将爹爹与祖母安葬之后,便带着这封信,踏上了寻找宋伯伯的路。”
“爹爹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找到宋伯伯,将这封信交给宋伯伯——小侄从未离开故乡,处理好后事,踏上了寻找宋伯伯的路,听闻宋伯伯在京城,便上了京城,才到京城,听说出了科场舞弊案,连累了宋伯伯,宋伯伯已经回家,小侄便一路辗转,一路打听,要往萧城这边来。”
“可叹如今的世道艰险,坏人多好人少,小侄在云节遭遇了黑心的酒家,当时小侄包袱里还有一座爹爹收藏的珍珠小船,小侄知道这是爹爹的心爱物,没有变卖,一直带在身边,却不想被那黑心的人看到了,骗小侄在他家里吃了一桌饭,最后要问小侄要三百两,平常最贵的一桌饭菜也不过几十两,三百两明显是讹诈!小侄要去见官,却被酒家打倒在地,昏了过去,醒过来,珍珠小船没了,小侄也被关在马厩里,不得出来——”
“若不是有宋伯伯派来的人搭救,小侄此生见不到天日了!”
难怪要哭,难怪如此狼狈。
清光的心情很是复杂,这么一番身世,与前世少年天才,科场得意,官场得意的周灵修相差太远!此情此景,也是陌生的。当年爹爹遇到周灵修,并招他为婿,是在顺天三年之后,且是在京都遇到的,哪里有什么马厩的事情?
清光也懒得想了,呆呆的看着描述故事的年轻人,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宋伯明一边看书信,一边听着年轻人的话,手不断颤抖着——这信上的笔迹确实是好友周志云的,上面写的字迹已经模糊,但大致意思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在信中,好友周志云拜托自己稍微照顾照顾自己的儿子,说自己的儿子天性纯真,独自一人恐怕难以过活,求好友照看,还说了当年两人做的错事,告诫宋伯明不要再回京城,在萧城要好好照顾自己——当年,他们弹劾了以王、刘、许、柳等为首的世族,帮助皇帝陛下铲除了不少顽固的老臣,老臣的家人或遭到杀戮,或流放……
宋伯明不寒而栗,心中对老友的死多了疑问——沧州瘴气固然厉害,但老友周志云的身体向来不错,且只是在那里做了两年多的官而已,哪里就能病死了?
从书信,从这年轻人的样貌,宋伯明可以断定是周志云的儿子了。
这年轻人哭哭啼啼,又在路上被骗,心地单纯,也很符合好友心中的描述,也符合自己的了解——以前老友是说过周灵修有些傻乎乎。
所以在看到慈幼堂的那个周灵修的时候,宋伯明心存疑虑却没说明,但终究是怀疑,不敢相信有人会在几年之内变得优秀又坚强。
得知了这些,宋伯明心中却不恨那个假的周灵修,他从心底里欣赏他。
“看来——你果然是灵修——”宋伯明含泪说道,“你受苦了——”
万夫人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心有余悸,面前的这个小子是周灵修,那之前来的那个呢?
明光立马吩咐小厮去慈幼堂,“把邦光和……那人找来。”
万夫人攒眉叹气,怨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那年轻人见到宋伯伯与送伯母这般反应,没有多少见到他这个人的喜悦,或悲伤,宋伯伯颔首不语,宋伯母忧愁叹气,顿时摸不到头脑——想着莫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累赘找上门来,伯伯与伯母十分不快?
便含泪说道:“宋伯伯——小侄已经将书信送到,爹爹说他有特别的话,都写在上面了——小侄已经没事,就此告辞了。”嫌贫爱富,人之常情,就是亲人,也不能免俗,怎能要求未曾谋面的人掏心掏肺呢?
就要告辞,明光与延光拦住了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在你之前,还有一个人,自称是周灵修,就住在后面的慈幼堂里,今日他没去私塾教书,叫他来问问清楚,看看他为何要冒充你的身份!”
那年轻人惊吓的说:“竟有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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