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正要打算收起这些资料起身去曰本时,猛然想起来此时的航行距离来。
他有一个类似于强迫症的习惯,那就是事事逼着自己去复盘。哪怕是觉得万无一失的事儿,到了临行之前,还是要考虑再三。这不是犹豫或是婆婆妈妈,而是前世做设计工作带给他的职业病。任何一个细微的错误,都有可能让自己辛苦打拼的成果毁于一旦。
范进让范尼找来几大张纸,然后默默按照记忆将青岛大港和萨摩藩所在曰本的地方标记好。又画了路径草图,考虑沿途补给以及风险。一番推演之后,范进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范进的船虽然大量装备了记忆当中的三角帆,并且采用“调戗使斗风”法,通过调整行船过程中船头的方向,这样就能把当头逆风转变成侧斜风,使船只沿着“之”字形蜿蜒前进。
通过这些三角帆和纵帆,再加上合理利用船舵,范进的船可以较大的利用风力。目前可以航行过去的船是新式的渔船,如果安装上弗朗机炮,就是武装的商船了。共有三艘造好,另有三艘月底方可下水。这些船曾经进行过测试,顺风最快可以跑到7节,也就是12~13公里每小时。
但是范进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洋流。此时洋流到底是否有利于航行向曰本?朦朦胧胧间想起,此时去曰本一年大概才能去那么一两次。
而且从大港到萨摩藩,记忆当中有一千一百多公里,按照七节的航速,全顺风也需要航行四天。如果加上洋流、风向还有其他因素影响,这时间可能要将近十几日甚至更多。
这么远的距离下,面对茫茫大海,刚刚凑起来的长乐军海军能不能应付得了呢?
而且,目前各个驻地虽然吃到了鲸肉,而这所剩的粮食也不多了,现在胶州城的粮价已经到了三两一石,自己虽然可以买些。不过若是自己在海上耽搁的久了,缺少粮食的三地会不会发生混乱,这很难说。
在消息闭塞的这个时代,就是自己刚刚结识的义子们也不一定会弹压下缺粮而引起的骚乱。如果再有人散布流言啥的,那长乐军距离崩溃已经不远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细思极恐。
范进越来越觉得这种初次远海航行可能没有自己想的简单,不禁重新翻出来这些方案,在一些地方进行了修改,然后变更一下指令,立即让范尼给众人传达下去。
他改动最大的,就是让许万洋先带领第一批人,放弃之前直接行驶到曰本的计划,而是在沿途注意补给的岛屿,尤其是在途中,有个叫做“吉州岛”的,那里几百年前曾是我华夏的领土,只是后来朝代更迭,便宜了朝鲜。
岛上应该有不少人懂得大明话,而且对大明有着强烈的归属感。更为重要的是,吉州岛的位置,正好是青岛大港到曰本的中间点,在这里设立一个新的据点尤为重要。在曰本幕府锁国之前,这里的人们经常往返于曰本,熟知航线和方向,有了吉州岛原住民的帮助,从青岛到吉州,再从吉州到萨摩的安全系数将会成倍增长。
范进所不知道的是,目前影响他最大的,便是东亚大陆沿岸洋流了。这股洋流受到季风的影响,夏季从南向北方向流动,冬季自北向南流动。此时是春季,对他的影响较小,只是此时的风力较小,范进要是出行的话,风帆可以借助的力量并不是很大。
如果范进能再等一个月出发,刚好碰到从南向北来的暖流,配合着季风,可以较为快捷的驶向曰本。
而巧合的是,命运之神再次的眷顾了天之骄子范进。
他想一个月之后,等自己的船凑够了六艘,自己再出发。前期先让许万洋开着那三艘去吉州岛站住脚,自己随后带着另三艘殿后。这样无论自己在海上,还是在萨摩藩,都等于将主基地搬近了一半,出现任何意外,都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进行补救。
而且自己现在去萨摩藩,可就是空手套白狼,如果偷偷建立私港,在那么远的地方,尤其还是人家眼皮子底下,一旦事发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暂时还需要仰仗鸟津松平的力量,维持贸易的开展。但贸易的前提就是有对等的身份,以及对等的商品,自己目前蜡烛和肥皂可以说试制失败了,身份更是草寇一枚,拿啥谈啊?
不得不对之前的草率行为检讨啊。但他还是命令许万洋先带好粮食人员,配好三艘船出发,沿途一定注意航行方向。并且让熟知附近吉州岛和萨摩海域的武陟三郎一同,当找到吉州岛后,不惜一切代价建立一处私港,作为去往萨摩的补给站,要做好长期占有的准备。
一旦成功后,就地固守,迅速派一条船回来赴命。万万要和岛上当地的亲大明的岛民处好关系,为了尽量减少远洋航行的意外,范进又和许万洋讨论了很多细节,比如路上多带茶叶,避免船员得坏血病,沿途记录好海图和航海日志,作为后续青岛的船只航行参考。
忙完了先头部队的事,范进立即沉下心来,打算先将蜡烛、肥皂制成,然后拿着这两件商品,敲开曰本的这个市场。如果是现在大明外贸常用的丝绸、瓷器,范进觉得自己是玩不转的。首先山东地区只有青州瓷器还算有名,但路途遥远,贩卖不易。
而丝绸就更不用说,目前大明举国上下都是小手工作坊式的生产,自己猴年马月才能屯够了货?就算自己屯好,估计也早就被有心人盯上,闹个怀璧自罪吧?
所以要卖,赞就得卖点儿特色。
至于这个身份嘛,范进有些懊恼起来。这穿越地点要是可以选择就好了,怎知自己醒来就是个流民呢?要是穿越到某个王爷家,做个家丁也是极好的啊。
结果自己在小小王家堡做了家丁,还屁都没留下。
到了最后,范进叫来了冯剑,委婉的说出了一些想法。冯剑突然间见到范进吃瘪,平日里呼风唤雨的那种豪气不见,一时有些好笑。弄明白范大将军的真实想法之后,冯剑不禁一笑,道:
“将军,平日里见你从容有度,看来竟也是性情中人。小子冯剑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对于这出身也是极为看重的。
不过小子已是有罪之身,怕是不能再考取功名了。之前家父好友曾经在冯家出事后不久来吊唁家父,有一人就对小子说过,虽是罪身,却有一途再次获得官身,但能不能授得实职,还得看造化了……”
“啥?你这种选手都可能获得官身?那我岂不是更有可能?”
“正是!将军,这古往今来……”
“你小子快打住,赶紧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获得官身啊?”倒不是范进是什么官迷,此时已经拥有了的力量非常弱小,范进想要谋求一个合理拥有他们的身份,一旦有了这个身份,就算自己在莒州、胶州闹出动静,一般人也是不敢动他的。
所以见这冯剑一说到竟然有这种捷径的操作,立马心痒起来——
“是,是,是,将军,那人指点小子,若想获得官身,可异姓更名,随后捐尽家财,换得那无实职的官位是也……”
范进眼珠儿一转,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大明前期虽然对于各级官员考核极为严苛,要想获得官身更是难上加难,但是自万历年间之后,国库便不那般充盈,对于一些低级的,没有实职的官员,考历也不那般严格。比如国子监,只要例捐到位,咱把银子一花,弄个九品或者从九品的闲职,应该是没大有问题的。明朝在全国推行了一套极有创意的凭引制度,自己这个凭引,也就是大明身份证,咱在胶州城也捐他百十两,估计也不成问题。
范进想通了这一点,当即眉开眼笑起来。他止住了冯剑的长篇大论,让他赶紧捋顺一个关系,也就是范进如果想要在国子监捐个从九品或者九品的闲职,都需要疏通哪些关系。然后这么个官职,大概需要多少银两。再有就是到了胶州城里,找那个衙门可以弄到那“凭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出身。
冯剑因为有了高人指点,当即笔走龙蛇刷刷刷的写了起来。
范进又问这个“流程”得多久,这衙门之间办事的成效快不快时,冯剑也是直摇头。倒不是他不知道,而是这全要看现在所在的莱州是否有缺。实职需要有缺才可进补,这虚职其实也是要看运气,如果真的在国子监存在空缺,你拿了银子很快,最多不超一个月便可得到告身。若是无缺,银子再多,也要等等,这可就不知道需要多久了。
获得这个虚职后,等于有了加入文官集团的凭证,也能参加科考,只是将来整个文官群体不太待见这样上来的人而已。
范进不在乎这个,不管文官武官,只要能是个芝麻小官,就等于有了大明朝这个护身符,在大明范围内除了乱贼流匪外,还真没有敢随便动动的。然后再去萨摩时,便有了一层“半官方”的性质,让对方摸不清虚实,这样再配以武力,以小曰本的操性,一时半会的还是可以hold住的。
范进立即按照名单上要打理的关系,整理出一套营销方案来。让冯剑写了自荐信,然后带上一架漂亮的四轮马车,由精明强干的李二狗带去登莱巡抚陈应元那里。因为这位陈大人似乎非常喜好犬马一类的物事,配上一千两曰本银锭,此次的捐官行动应该不会出岔子。
打发走有些弄不清范进想要干啥的李二狗,范进一头钻进了匠作坊,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研制出可以使用的蜡烛和肥皂来。
过了十几日,浑身带着浓重油脂腥味儿的范进,终于灰头土脸的结束了肥皂和蜡烛的研发,拿着与前世记忆有七分相似的肥皂、八分相近的蜡烛走出了匠作坊。
女良哎,这肥皂虽然好用,可真要做出来难如登天啊!范进记录好所有的过程,这回他只需要全程指挥,就能让这些义子们完成肥皂和蜡烛的加工了。
他略有些心疼的切下一块,自己洗好脸。正感慨肥皂虽然没有前世的去污能力强,但在这全凭一双手的时代,已经好了太多时,范尼来报——
“将军,许万洋派人回来了,听说他们已经占了那个什么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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