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间的苏中地区,栀子花开遍了原野。
近来大明上下闹得轰轰烈烈的义军活动,似乎并没有重创这一水运大城。人来人往依然热闹,而且商家店铺林立,一派繁荣景象。尤其是城南长江沿岸,更是烟波浩袅、渔船如织,显示出了长江流域的富庶和安定。
这中景象,如果传到了京师,定会让人感到莫名惊诧。这完全和遭遇张献忠遗部“常青军”肆虐的想象不同。彼时“西王”张献忠振臂一呼,啸聚二十余万,奔波驰骋于长江中下游,无人能挡。此时虽已伏诛,但“西王”和常青军的名号却在各地传播开来。
在西北方向的官道上,两辆怪异的马车疾驰而去,一边走一边扬起冲天尘土。
小小两辆车,竟不下于六、七匹马来拉,再观那马匹,都浑身是汗,口中泛沫,若不是车上的马夫奋力扬鞭,恐早已倒毙路旁。
这两匹马引起的沙尘惹得官道上做买卖的小贩和路人火起,却又追不上,只能隔空叫骂几句了事:“天杀的,这是要去赶着投胎?!”
而沿路这种情况似乎见惯了,赶车的马夫根本不做任何停留,也不管官道的弯曲,直接近乎是沿着一条直线,奔着东边的码头飞驰远去。
这马夫正是池重客串,他星夜兼程,跑死了十几匹马,换了两次马车,沿着陇南、西安、渭南、开封、商丘、泗县而进了江苏,又在“吉州商馆”提前安排好的接应地点和人员带领下,一路南下,共用了两天三夜,终于是来到了扬州。
这一日到达扬州时,已经接近午时。而在开封换的马匹,眼看又要难以支撑了。
池重有些心疼马匹,但是知道此行的使命重要,就连路过家乡开封时,也未能多做停留,只是在当地的“吉州商馆”里面,领到了几个家乡口味的杂粮饼子,还有一大罐腌菜。
车上之人乃是范将军结拜的义兄,不论他在朝廷的地位如何,光是范将军义兄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尤其是在开封给这位曹将军内服外敷了长乐军目前的疗伤圣药后,人已经渐渐的苏醒,让池重感觉一切辛苦都没有白费。
此行甘肃,自己最为得力的助手孙七留给了曹变蛟,池重总是感觉有些挂念,但见到曹将军一日好过一日,便也放下了心来。只是这曹将军身上依然热的滚烫,不及时找大夫来医,怕是不妙。
当范进闻讯热切的奔出来要见这个便宜大哥时,竟然发现他现在正在高烧。这说明外伤已经发炎,随后和体内的炎症一道,肆虐着曹将军的免疫系统。此刻范进能拿的出手的,只有那半吊子的水杨酸,若是用中医的手段,怕难以成功。
范进知道曹文诏的状况非常紧急,如果再不施以有效的消炎药物,光凭人身体的免疫系统,估计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他还是难逃夙命。最后逼得范进不得不拾起之前未完成的阿司匹林研究。
之前用柳树皮熬煮,里面的水杨酸经过实验,是可以有效的抑制炎症的。但是此刻曹文诏时而清醒,时而高烧昏迷,已经不是单纯的水杨酸能够解决的了,必须要有更加有效的乙酰水杨酸合成物才可。
范进在曹文诏被送到扬州前,派人遍访了当地的道观、寺院,不是为了求神拜佛,而是要找寻炼丹有成的道士,利用他们手上的几种重要的化学原料,从而用来合成乙酰水杨酸。
水杨酸范进已经制得,并且通过之前的熬煮、结晶,范进倒是弄了不少的已经干燥的水杨酸。如果利用水杨酸再和***进行酯化反应,就可以得到乙酰水杨酸了。酯化反应非常简单,和范进之前制造肥皂的皂化反应类似,只是一个和油脂打交道,一个和酸打交道罢了。
范进搜罗道士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从他们手上得到化学实验必须的容器,还有各种的酸,尤其是浓硫酸。作为一个合格的炼丹道士,没有硫酸,怎么能配出王水,怎么能骗人钱财呢?范进的遮天大网撒了下去,不久后,便在镇江和扬州两地,挖掘到了十好几号“合格”的炼丹道士。
当日在崂山翻遍了,一个崂山道士没有找到,但是在烟花之地扬州却找到大把的,让范进不得不往歪了想。
通过搜罗他们的随身随带物品后,得到了不少“大力丸”、“永不倒”之类的猛药,气的范进咬牙切齿,特么的,这都是假道士!最后又过了几日,才最终在一家赌坊逮到了一个带着范进需要东西的道士。
此人贼眉鼠眼,形象猥琐,根本和范进印象当中那种仙风道骨的形象相差太远。
范进从他身上,搜出来了一直想要得到的浓硫酸!
“堂下之人,此物,你可知配制之法!?”
那个道士早间在赌坊里正开心的下注,却被人纠了出来,随后见识到了近卫士兵们的凶神恶煞,如今早就吓得魂归天外。连忙道:
“好汉爷饶命啊!小的廖七,不是真的道士,早年间跟随一个游方道士学了几手,会配置此物,好汉爷饶命,小的还没能用此物害人呐!”
范进阵阵好笑,自己一门心思的寻找“真正”的道士,结果找来的全是西贝货。好在此人知道这个重要的催化剂的制法,留在身边也可堪大用。便让范尼吓唬了吓唬他,如若敢偷跑,或者对外泄密,就地咔嚓。
那范尼早就行伍多时,浑身杀气凛冽,这廖七多少也算是江湖人士,哪里看不出来此子身上的各种家伙事儿每一样都能要了他的小命?便乖乖的听从了调遣,按照范进所说,当场配置起硫酸来。
范进看他神神叨叨的搞了半天,慢慢的明白过来,靠,这不就是拿着硫化铁生成二氧化硫,然后再用二氧化硫燃烧得到三氧化硫,最后浸水得硫酸吗?只是这硫酸是稀硫酸,还得利用水的沸点比硫酸低的特点,将水挥发了,最后才能形成浓硫酸。
硫化铁的铁矿在倭国有不少,之前自己并不知道有啥用,现在看来,这可是战略资源,等自己下一步在大明站稳脚跟后,定要杀他个鸡犬不留,再好好的利用利用岛上的各种矿藏。
这硫酸倒是可以自己制备了,如果在砖窑的基础上,开炼制玻璃的作坊,应该不难。范进此时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不久的未来,只有炼制出玻璃器皿,才能带动领地内的化学发展。
随后范进又开始发愁,因为自己没有乙酸酐!这可是化学工业的基础,很多批量工业产品都需要有乙酸酐反应制成,之前把这个忽略了。
白日里诸多事情扰乱着范进,后来思考了几日,范进终于想起来,靠,还是走了思维定式,既然自己做的是酸基的阿司匹林合成路子,那何不把乙酸酐用更容易制备的东西替换呢,比如——冰醋酸!
可以用冰醋酸来代替乙酸酐!
范进准备了一个大烧瓶,随后里面放了一个锡铁的酒壶,权当做分馏的设备。在醋坊里面购买了大量的醋曲。不断的烧煮之后,酸味挥发开来,这时就是水和冰醋酸形成共沸物一起被蒸出。范进用一个大的铁质漏斗,收集冷凝的液体直到不再有水被蒸出为止。然后将反应物冷却,再倾入冰水中,会立即析出白色的乙酰苯胺。
这个东东,可就是范进要的关键物了!把它再和水杨酸一道,装到一个大酒缸里面,摇呀摇,摇呀摇,随后加入一小瓶浓硫酸,又是摇呀摇,直摇的范尼和范兴两个棒小伙儿头晕目眩,范进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随后范进点燃了将近三十多支蜡烛,在大酒缸下方加热,继续让两个青年摇动。
那俩小子迫于范进的威严,不得不继续干着这百思不得其解的劳什子活儿,心里不断的念叨,“怎么义父发起失心疯来,总是这么的让人销魂?”
几乎是摇了一个晚上,才终于在大酒缸的底部,出现了一小堆无色晶体状的成品!
范进几乎一蹦老高——“成功了,老子特么的终于成功啦!”
其实,范进由于没有温度计,也没有水力设备,更缺乏实验器材,只能依靠人力,用布条托举着这个大缸,在蜡烛上下移动,从距离上,获得范进所需的大约温度。至于是多少,范进只能凭手来感觉,其实并不那么严格,只要不至于加热到让浓硫酸爆炸,就万事大吉了!
就在范进捣鼓出来乙酰水杨酸钠之后的第二天,前面铺垫了好久,耗费人力、物力难以估量的营救行动,终于奏效了。范进记录好各项物品的使用量,又记录了研制的方法,随后将其交给了范尼,责成他必须做出两大海碗的这种粉末,做不成,不给月钱,床铺下面的黄色小册子也得统统没收。
最后范尼和范兴两人苦着脸,一万个不情愿的继续摇摆去了。范进不敢用其他的这个时代的人,因为此物的意义不亚于自己研发的***臼炮。只能让这俩义子代劳了。要是范孝在此,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范进接到曹文诏之后,立即把那白色的粉末给曹文诏内服外敷了不少,随后又喂食了大量的清水。因为范进依稀的记得,吃了阿司匹林后,人会大量的出汗,从而加速水分的消耗。
之前给鸡鸭,还有抓来的猪、狗试吃之后,都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范进这才敢大量的给这个义兄吃下。
果然,在当日晚间,曹文诏浑身上下犹如浸了水一般,浑身上下出了大量的汗,而浑身的高烧,也随着大汗一同挥发不见。范进怕剧烈的温差会让曹文诏更加的难以救治,便给盖了薄被,同时继续喂食范进版的阿司匹林。
为了今后不出现原来那么拗口的名字,范进直接把此物更名为:“长乐散”。以至于范尼经常偷偷摸摸的各种打探,是不是此物和“大力丸”、“永不倒”、“春露丹”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让范进知道后是破口大骂:
“庶子,让你多读书,你却沉迷于此,看我不打你腚!”
两日后,身强体健的曹文诏终于依靠着药物和自身的修复能力,彻底的醒转过来。而范进此时才终于放下心来,经过“长乐散”的治疗,主要的左胸处的箭伤感染已经得以控制,这条命,终于保了下来!
而恢复神智的曹文诏,第一句话就是:
“义弟,救我一命实再造之恩,受我一拜!……”
范进当即按住了在床上蠢蠢欲动的曹文诏,赶忙对他道:
“大哥,先别动,咱们兄弟还说这个?跟你介绍个人,是我结识的镇江好汉,也是咱的三弟——刘黑,刘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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