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不知名某处,一处庞大的内掏空间。
半空中一缓慢旋转圆形祭坛,八只巨大的,以飞翔造型拖拽祭坛的青黛色冶鸟分设八个方位,在转动的带动下,似随时都能展翅高飞。
祭坛被一通天彻地的齿轮铜柱自中心穿过嵌在半空。
铜柱下达地底,宽大的绕柱铜叶,在地下河的奔流下缓缓转动。
其上绿锈斑斑、千疮百孔,更是在几年前的冲刷积累下,铜叶泛暗灰白,长出疙瘩状钟乳石。
铜柱上探积木状堆积、呈不规则倒悬石的穹顶。
穹顶层层间隔分明,严丝密合,在铜柱的带动下交相扣合。
穹顶似天幕,倒悬石如星辰。
天幕时而如水磨豆腐,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沿着铜芯渗入祭坛。
祭坛之上,一身穿浅黄藂罗衫、脸色惨白的貌美女子左手拿着指甲剪,漫不经心地锉着右手食指指甲。
或许是心不在焉,或许是思维与动作脱节,或许是现代工艺的指尖剪她用得不习惯。
她弹指一挥指尖剪,锉子端深深插入一个穿着短衫、脚踩胶靴,战战兢兢搬运尸体人的脑门。
那人脑门爆裂,一股红液迸射,继而白浆渗涌。
貌美女子舔了舔嘴唇,飞身而下,右手食指沾着稀烂的腐乳状红白物放入嘴中吮吸,点头发出品尝美味的愉悦,嘀咕“唔啊……腥腥的,滑滑的,黏黏的,真好吃”。
“啊,女侠,神仙,姑奶奶,饶命,小的,小的有用,别,别杀我。”与死人合抬尸体的另外一人,磕头如捣蒜,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他四十左右,中年男子,右眉被三道斜斜偏左的抓痕分成四道稀松的瘤疤断眉,右眼比左眼稍小,眼帘微皱,像烫死又快速冷却的皮肉。
肤色蜡黄,隐带瓷烤色。
但是,那左半边脸,却又显得苍白,远远望去,犹如半块白斑。
正是古刹中,给在西湖西新桥上袭击贾行云杀手打电话的那个盗墓贼首领——周波。
“汝何用?”貌美女子吮着手指,饶有兴趣的盯着周波的脑勺。
“我,我孔武有力、手下若干、走私渠道广、人脉关系硬,呃,我会铺床叠被、烧水煮茶、唱曲尬舞……还会……”
“哦?唱个曲来听听。”貌美女子含着手指眼前一亮,脑中依稀忆起翩翩宫娥、瑶琴编钟……
周波埋着头,脸上的汗水成线成挂,他哪敢去擦,毛着胆子清了清嗓子,颤抖着嗓音如蚊蚋低语。
“大点声。”貌美女子一撩裙摆,飞身半卧冶鸟首,擎着脑袋,摆出一副欣赏的模样。
周波悄悄瞄了一眼貌美女子那白皙的长腿,赶紧低头,提高嗓门,唱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随着周波越来越洪亮的嗓音,貌美女子脸上浮现出阵阵青红,她错愕地望着似乎越来越自信的中年男子,突兀飞起,狠狠踹了过去,边踹边怒吼“这叫曲?你给我说这叫曲?”
周波抱着脑袋杀猪般嚎叫,“姑奶奶饶命,这真是神曲啊”。
貌美女子胸膛急剧起伏,一脚将脑门插指甲剪的尸体踢下祭坛。
祭坛之下,方圆百米,一圈又一圈。
杵立万余似蜡像的军阵琥珀俑。
琥珀俑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嘴唇缝线、脚踏羊头。
万余手执兵器的武士,数百匹曳车的战马,一列列、一行行。
规模宏伟、气势磅礴。
有的头挽发髻,身穿战袍,足登短靴,手持弓弩,似为冲锋陷阵的锐士。
有的免盔束发,外披铠甲,手持弓弩,背负铜镞,似为机智善射的弓箭手。
有的头戴软帽,穿袍着甲,足登方口浅履,手持长铍,似为短兵相接的甲士。
还有的身穿胡服,外着铠甲,头带软帽,跨马提弓的骑士。
有头戴长冠,两臂前伸,双手握髻,技术熟练的御手。
有穿战袍,着长甲,手执吴钩的下级指挥官。
有头戴鶡冠,身着彩色鱼鳞甲,双手扶剑,气度非凡的将军。
始皇遣军五十万分五路下岭南,此一万精锐,独立成军,号“长生堂”,在堂主赵猛的带领下,为始皇寻长生药。
……
丹室内。
残肢断骨、腐肉脓液,肆意横流。
通道口瘫坐着一半身骷髅、半身残破血肉,生死不明的“人”。
他怀中搂着一脑壳破损,全身一滴污渍也未沾染到的女尸。
在他身后是幽幽的通道,一个缺腿少头的骷髅酸与以趴卧的姿势半身倒在通道口。
他血肉模糊的右手抓在骷髅酸与的足尾上,陷骨三分,死死拉拽的动作,就算空间凝固,也似乎能看出他最后的倔强。
他本就俊美的右边侧脸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配合失去脸皮的左脸,显得狰狞,如鬼蜮里的魑魅魍魉。
他紧闭双眼,生气全无。
稍许,一道轻咳传出。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右胸有了缓慢的起伏。
一道暗影半空落下,一双船蹬履模糊出现在他眼前,他听到来人嘀咕的声音,恨不得挣扎起身。
“勇士,我敬你。你怀中女子是你挚爱吗?我有方法保她肉身不腐,至于能不能复活,看她的造化。我欣赏你,跟我,保你荣华富贵,万世享用不尽。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好,以你这尊容,世人难容,忘记过去吧,从此我赐予你守墓人夜枭的威名。”
……
墓中洞开化尸池的墓室中。
一名花甲老人,花白头发稀松。
他戴着挂耳绳,眼镜早已不知去向。
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身污秽,左脸肿胀,血水顺着嘴角成涎滑落。
他吸了吸鼻,喘息的声音渐渐浓重,继而风箱拉伸一般捏着嗓子喘粗气。
“求求你,药,给我药。”张志和抱着喉咙,声音嘶哑,脸上显出酱紫,连滚带爬抱住一条脚踏船蹬履的腿。
一着浅黄银泥云披、持五色罗小扇的女子坐在一个骷髅酸与肩头,细细敲掉一尊琥珀女俑的外裹物,扭头怒喝一声“大胆,退下。”
“小琉,这是客人,休得无礼。”赵猛右手拇指、食指捏住沙丁胺醇气雾剂,凑在眼前晃了晃,好奇地轻轻一按,一道喷雾滋滋响,惊得他差点拔剑。
“这是何物?”赵猛举着喷雾剂在张志和眼前缓缓移动,嘴角一抹温暖的笑意,那血色渐虚的脸上尽是嘲弄。
“药,药,赫赫赫……”张志和的视线顺着喷雾剂的移动而移动,伸掌成托,虚接道:“求你给我,这是治哮喘的药。”
“老师,别求他,他们是恶魔,考古队队员全死在他手中。”左脸三颗品字形黑痣的青年按住断掉的左手臂,坐靠在石柱旁,说话有气无力,脸上尽是悲愤。
“勇武,吾心甚慰。”赵猛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声带受损的嘶哑,他掰掉插在地上的戈刃,扔到张志和脚下,道:
“弟子,药,二选一。”
张志和望了望摇头惨笑,泪痕滑落的青年,再望了望赵猛晃到他眼前的喷雾剂,犹豫片刻,颤巍巍地爬到戈刃旁,喘着粗气双手捡起戈刃抱在胸怀,老泪纵横。
“范斌,别怪我,我,我想活。”张志和一步一顿,内心充满纠结,“你安心的去,家里老小我给你照顾。”
范斌心中绞痛,已泣不成声,他摇了摇头,想到的是那个讨人嫌的贾行云,那个尊师重道的高富帅,那个视其为己出的刘青山。
恨不得拜在刘氏门下啊。
范斌反手一搂张志和的肩,戈刃贯胸而进,透背而出。
他嘴角涌出大口的鲜血,将头抵在张志和的耳边,嘟囔道:“老师,你不如刘青山。”
他翻了翻白眼,拼尽最后一口气,吼道:“我诅咒你们,下……地……哇,噗。”
范斌死前一口鲜血喷在张志和脸上。
张志和蹲坐后退,慌忙擦手,念叨道:“不是我,是他,是他自己。”
他转身爬起,跌跌撞撞,又跪倒在地,捡起地上的喷雾剂,手忙脚乱地喷在嘴里。
半响,他长舒口气,喉咙发出一阵压抑的赫赫声。
他望了望死不瞑目的范斌,心下一横,望向兴致高昂的赵猛,脸上满是倔强之色,道:
“留下我,我比任何人都有用,我是古文化研究员、文物鉴定专家,知识渊博,你不是刚苏醒吗,我告诉你,时代变了,秦亡超过两千多年了,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可以辅佐你……”
“什么?”赵猛从看猴耍戏的旁观者惊得抓住张志和的肩膀,晃道:“我大秦亡了?怎么可能,始皇一代明君,灭六国弹指之间,我大秦控弦着甲兵士何止百万,岂会亡?岂能亡!”
张志和明白自己赌对了,赵猛有欲,可徐徐图谋。
“堂主,不行,小伞活不成了。”持五色罗小扇的女子亦是泪流满面,跳下骷髅酸与的头,扶住刚敲碎但开始慢慢腐化的琥珀女俑。
“怎么会这样。”赵猛连受双重打击,一脚将张志和踢翻,怒吼道:“你、我、小柒,小玖,活了,小尒貌似也苏醒了,小伞怎就不行,莫非,莫非是寻方令?”
暴怒的赵猛想到其中的关键,捏了捏受伤的右掌,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佩令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