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繁乱星辰。
近处篝火团团,其上烘烤着从京城带来的现成鸡鸭牛羊肉,以一场烤肉盛宴作为整个围猎盛会的序章。
猫儿自早上在码头用过午饭,再未进一粒米。此时四处肉香一片,她立刻被勾出了满嘴的清口水。
她蹭过去挨着正给肉皮刷油、撒香料的厨子,对着一只油香四溢的烤鸡重重打了个喷嚏,立时做出一副遗憾神色:“可惜了,毁了一只鸡。”
那厨子眼见快好的成果竟被猫儿毁了,气的吸溜一声,连声叹道:“惨了惨了,五殿下等不到烤肉,老子这回得丢了小命……”
猫儿倏地一转头,双眼如漫天星子,一拍胸膛,揽下了得罪人的活计:“不怕不怕,阿叔莫担心。我,我同五殿下熟得很,我去送肉食,他不会责怪你。”
厨子一疑:“果真?”
猫儿凑过去卖弄:“知道五殿下被皇上赐了板子,将身子打成何种模样吗?我知道,我亲眼见过,还给他涂过药。”
厨子听罢,并不放心,等肉烤好,唤了听差的小太监端好红漆盘,嘱咐他跟在猫儿身后去送肉。
猫儿讪笑着一指那鸡,厨子便大方的将鸡皮割下来放在瓷碟里递给她:“皮子被你污了,送你吃。里面的我们凑合着自己吃。”
她扫兴的吧嗒着嘴,将瓷盘里几片鸡皮吃尽,见小太监还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等她陪着去,她只好叹了声“倒霉”,起身陪在小太监身畔,跟着往人多处去了。
火光大盛处,或坐或站,簇拥着许多武将和兵士。他们不知在说着什么,笑的肆无惮忌。
在最中间处正比划的带劲的,便是与民共乐的废物皇子萧老五。
猫儿冷哼一声,不愿往前走。
小太监跟着住了步子,央求道:“这一轮烤的肉少,姑姑不陪我一起去,五殿下只怕要发火。”
小太监有些眼熟,仿似五福被掖庭膳房的人欺负时前来报信的一位小太监。
猫儿不愿带累他,只好继续前行。
两人一直停到了萧定晔身畔,小太监毕恭毕敬将盛肉的盘子递过去。
有武将帮着端过,萧定晔果然一蹙眉:“怎地又少了许多。”
他目光一转便定到了猫儿面上:“可是你偷吃?”
猫儿腹中咕咕长鸣,面上认罪认的爽快:“没错,不但偷吃,还往肉盘里吐了口水。”
小太监一声呜咽,险些瘫在地上。带了这位姑姑来,只怕随时要被牵累的打板子。
他垂手战战兢兢站在一旁,只偷偷拽着猫儿衣袖,想让她闭嘴。
猫儿却继续向萧定晔得意一笑:“殿下趁热吃。”你不是有洁癖吗?你倒是吃啊。
一旁将士见猫儿这一番胆大模样,忖着她与萧定晔八成有些猫腻,所以才恃宠而骄,任性妄为。
有人开始和稀泥:“不妨事不妨事,打仗时,我等连耗子肉都吃不上,更何况是沾了口水的烤肉。”
一时间,一盘子烤肉已去了大半,众人大块朵颐,果然未将区区口水放在眼中。
萧定晔却不依不挠,冷着脸险些将她噗呲一回,一把拎着她后领将她拽去远处,面上依旧咬牙切齿,话题却一转:
“本月初十,你去了大内总管吴公公处,拓印了出门牌子的图样。
十二,你去浣衣局宫女儿秋兰处,寻了一身太监旧衣。
十五,不,该是今儿,十六凌晨,你从西华门出宫,在泰安门前拦了辆骡车,先去了西市,换了衣裳后,出城门到码头。”
他复述着她的所作所为,瞧见她眼中渐渐湿润,不禁有些快意。
末了,他轻勾嘴角,缓缓道:“本王说的可都对?”
她眼中越加湿润,仿佛装着一片汪洋,嘴角弯出淡淡恓惶:“殿下既已发觉我要走,为何要等出了宫才留我?”
他见她竟然未被激怒,话语越加刻薄:“知道最能摧毁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吗?是她最最饱含希望的时候。在功败垂成之时,才最能体会心死是什么感觉。”
他情真意切的关心:“怎么样,心疼吗?”
她眼底被远处篝火染红,面上的恓惶掺上了一抹羞涩,抬头定定的望着他,语声幽幽:“知道奴离宫后,站在码头上,忽然想起了谁吗?”
她一只手如清风一般抚上他手臂,他有意看她要如何,任凭她拉着他手掌放在她柔软腰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殿下此前说,摸奴摸的舒服。奴家的心疼不疼,你来探探……”
他心里冷笑两声。想搞什么幺蛾子,本王倒随你看看。
一息间,她吊着的那只膀子已用力勾住了他颈子,魅惑之相大盛,仿佛眼前之人不是她仇人,反而是她情人。
两人相拥之姿,引得远处将士们吹起口哨,大声叫好。
他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想着:看你出什么幺蛾子。
猫儿踮起脚尖,越过他肩膀往人堆里一瞧,蓄着一汪春水的眼眸再次定在他面上,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已然带动着他的手离她心房不远。
他半分没有嫌弃模样,继续跟随着她的动作。
看你搞什么幺蛾子。
她咬唇一笑,双臂勾住他颈子,红唇亲启,悄声道:“我想为殿下……”
他刻意配合着她,附耳上去。
看你搞什么幺蛾子。
口哨声、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
*——*——*
皇子帐子里,太医为萧定晔包扎好耳垂伤口,最后一回确认道:“殿下真的不愿缝针?下官认为,还是缝两针比较好。”
萧定晔烦躁的挥手赶人:“走走走,莫聒噪。”
太医从善如流,背起药箱出了帐子。
随喜撩开帘子四顾一番,缩回脑袋,悄声同躺在榻上的萧定晔建议:“殿下虽被猫儿咬伤,可在旁人看来,只怕是打情骂俏的意味要多一点。殿下不若趁机收了猫儿,日后用起来也名正言顺。”
萧定晔一个枕头丢过去:“要收你收,这般残暴的女子,哪里是猫,我瞧着是虎。”
随喜一笑:“奴才若不是个太监,替主子收就收了。反正名义上她是奴才的人,实际上还是替主子办事。”
萧定晔一听,立刻起身,恩准他:“快,你去同她对食。”
随喜见他竟然当了真,立时后怕的摸一摸自己耳垂,又将心里疑问说出来:
“殿下身手高不可测,便是人多处不好施展,可轻易躲过旁人的偷袭完全没问题。怎地到了胡猫儿身上,数回被她得手?方才殿下就该给她个背摔……如今她虽咬了殿下,可泰王那边只怕还是有了疑心……”
萧定晔烦恼的捂了脑袋。
他刻意经营着同她不睦的表象,原本就是为了在他能立于人前之前,不能被旁人猜到他想利用她的意图。
倒是他今儿太刻意打压她,激的她起了反心。
可这样一副性子,他若不打压她,之后想用的顺手,她又如何会轻易就范。
女人真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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