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宽敞的马车出了东华门,一路往戴家而去。
马车上,萧定晔虽面色无波,眼眸终于有意无意,放在了他对面的女子身上。
清瘦还是有些清瘦,面上着了精致妆容,倒显得气色极好。
她没穿他送的衣裳,也未用他送的头面。
她自己折腾银子,令明珠买的这些个衣裳首饰,都出自京城最好的铺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却与她不是特别相配。
显得太过富贵。
就那么一个脑袋瓜,三千青丝,插了五六只簪子,腰间系了两只压步玉佩。两只手腕上也没闲着,金玉手钏戴了两对。
这瞧着不像是要拜干亲,更像是才从铺子里干了一票大事的小贼。
当然,富贵也好。让旁人瞧瞧,他为她撑的腰,也算是杠杠的。
他瞧了她半晌,终于开口道:“可已知错?”
声音极冷,听不出半点亲近。
猫儿充耳不闻,从腕间取下手钏开始把玩。
毕竟是明珠出宫代买,不是特别合手,金钏和玉钏便在她腕间荡来荡去,一不留神就要出溜下去。
她像是又瘦了。
他心下多了柔情,不由问道:“你在牢里时倒胖了极多,怎地这几日能吃能睡,反而越渐消瘦?”
她终于缓缓抬眼,目光定在了他面上,神情中现了些嘲讽,冷冷道:“便求殿下将奴婢送进牢里。”
他哭笑不得。
忽的便想起,他的这位心头肉,在没和他和好前,一贯都是个硬脾气。
他想冷着她、让她自省,进展怕是有些慢。
然而猫儿脾气虽硬,挺到了此时,早已想通了孰轻孰重。
她往帘子外探出头去,将街面上打量一回,方低声道:“四周可安全?”
他立刻正色道:“近百明卫、暗卫护在周围。”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道:“铁矿所在之处,有大片竹风草,有大片碧翠琥珀,有黑白相间的莽熊,一年四季绿树成荫。铁矿所在山头,名字中有个……”
她说到此时,又细细回忆了那夜泰王所说之言,方迟疑道:“有个字,不知是‘破’,‘攀’,‘排’,还是什么其他字。”
他面色立刻肃然,思忖道:“竹风草长在湿热处,那处又一年四季绿树成荫,要不是在南地,就是附近有火山。”
他追问道:“三哥还说了什么?”
她却再不接话,重新低头把玩起了腕上手钏。
他的心肠再也硬不起来,一把将她拉过去,叹了口气:“我不是不领你的情,我是不愿你以身涉险……”
她立刻挣扎开,同他离了十万八千里远,依然冷冷道:“今后再不会。我不用为殿下做到性命相关的程度,也不用殿下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极好的。”
话虽如此说,到底眼中已闪现点点泪光。
他身子一动,还想再去牵着她手,马车一停,王五的声音已在车厢外响起:“殿下,主子,已到戴大人府上。”
她立刻起身撩开帘子,抢先一步下了车厢。
……
认干亲此事,同嫁娶喜事,从仪式上大差不差。
小辈在后宅中坐等,待到了吉时,方被众人拥戴着去前厅,当着众人面,拜了双亲,交换信物,便算礼成。
戴家同猫儿结干亲,是在五皇子的授意下,要办的盛大。
因此,受邀前来观礼的京中要员不少。
便只是内宅,就已被女眷们挤的满满当当。
此时戴家男儿在前厅迎客,戴老夫人便在后宅坐镇。
猫儿匍一进内宅,便被戴老夫人亲自迎接去上房。
众人瞧见猫儿,立时向戴老夫人恭维:“像,像早先的戴姑娘。”
戴老夫人便一拭眼角,叹气道:“老身第一眼瞧见胡姑娘,便觉着极为面善。可见老天善待戴家,十几年后,还能送一个女娃来戴家。”
说的仿佛是她自己个儿老蚌怀珠,今儿竟是自家小女的满月宴,反而不是什么认亲宴。
众人听过此言,心知戴家是要将胡猫儿当成亲女一般维护,不由更加好奇猫儿的来历。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片刻后便互通了消息。
那消息里,不但有猫儿不人不妖的身份,还包含了自她成了五皇子的妾室、五皇子是如何缺肾水缺到卧病在床几日。更兼有她如何善妒不贤。
一时间,投向猫儿的目光包含各种猜测与深意。
猫儿同戴大人算是老熟人,可同戴家旁的家眷后辈实实是第一回相见。
彼此客套寒暄过半个时辰,她方被李巾眉撺掇而来的戴家小辈,打着欣赏园子的幌子,带着往清静处歇上一歇。
……
戴家园子里,四皇子与萧定晔并肩而行,一路躲开刺目艳阳,渐渐往人少处而去。
四皇子转头瞧了瞧他那位神思不定的五弟,不由抬眉道:“今儿是你那夫人的大日子,你倒真正是一副却了肾水的模样。可是在闺房中被人嫌弃?”
萧定晔叹了口气,转头请教他四哥:“对女子,是一力宠着好,还是热一阵、冷一阵好?若少少冷了一阵,就再暖不回她,可如何是好?”
四皇子勾唇一笑:“怎地,你那夫人果然同你闹了别扭?”
不由往远处一指,视线已定在河对面一处花墙上。
那处花墙的背后,正聚着跟随长辈前来赴宴的各家贵女。
此时,不知哪位女子兴之所至,正弹奏着一曲妙音,琴声悠扬,顺着窄河一路飘扬过来。
四皇子道:“那头的女子里,可有你那位姓司徒的侧妃。旁的女子,纵然现下还与你无瓜葛,可你还缺了侧妃和正妃,今日冲着你而来的,只怕是不少。”
他续道:
“为兄还是那个说法。
你中意女子,也只是因为眼里暂且看到她。
你将眼皮再睁开些,留意留意旁的女子,自然能发现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皆有吸引人之处。”
萧定晔无语道:“四哥竟执着于保媒拉纤,你未掌管礼部重振官媒,竟是浪费了人才。”
四皇子一笑,方偏头低声道:“三哥病重,已告假几日,你可知?”
萧定晔微微点头:“略有知晓。”
四皇子神情肃然道:“三哥于政事上一贯勤勉,嫌少告假。这回倒有些蹊跷。”
他瞟一眼萧定晔:
“这几日为兄想了想,前几日你那一回卧病,结合三哥近几日卧病来看,倒像是个你来我往。
你老实说,你同三哥,最近可是又暗中交了手?”
萧定晔同他四哥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打算对他保密,只沉声道:
“前几日,我险些命丧黄泉。要不是有我家阿狸,四哥现下只怕正在为我烧纸。”
四皇子一惊,压低声道:“是三哥出手?”
见萧定晔并不否认,又问道:“三哥此回病重,是你反击?”
萧定晔一摇头:“这回却不是我。”
是我家阿狸。
他嘴上否认,面上却不由得带上了些许得意。
四皇子疑惑的将他打量一回,方道:“无论是不是你,三哥只怕要将矛头指向你。”
萧定晔冷笑一声:“三哥将矛头指向我,历来与我如何对待他毫无关系。”
四皇子点点头,叹气道:“你中宫所出的皇子身份,是把双刃剑。”
两人并不往前而去,待离远处花墙渐近,便转过身,又顺着来路返回。
远处花墙背后,趴着瞧了半晌的小女儿们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由叹息道:“司徒姑娘弹了半早上的琴,竟也未将两位殿下吸引过来。”
此话一出,花墙后的凉亭里,正在弹琴的司徒姑娘眸间一暗,还在持续的琴声便微微乱了音。
一曲弹罢,她方淡淡道:“我不过一时兴之所至弹上一曲,是因自己,却不是因男子。”
一旁贵女们见她嘴硬,并不说破,只将话题转开,又放在了胡猫儿身上。
有人道:“今儿那胡姓夫人,早就听闻深得五皇子的喜爱。今日一见,未曾想,却是那般。”
旁的人接话道:“哪般?”
先一人低低一笑,道:“竟是一股无知富户的模样。那一头的簪子,生怕旁人不知她受宠。”
另有人接话道:“可见外间传言不准。五皇子若真看重她,只要送她一样,就能抵了她那满身的首饰头面。”
又转头同司徒姑娘道:
“听闻五皇子此前在外风流,多有流连青楼勾栏。
他自是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同勾栏姐儿并无差别,是以纳了个夫人,也是一身的风尘俗世之气。
若他日后成亲,见了大家闺秀,自然明白,天下女子志向高洁,同他此前见过的那些,可完全不同。”
这一番话说的不聪明,竟然将大家闺秀同勾栏姐儿做了比较。
然而话中之意却颇有些道理。
司徒姑娘听罢,只淡淡道:“你乱说什么浑话。”面色却一点点好了起来。
众人瞧见,不由撺掇道:
“五皇子自年初平叛后,一改纨绔模样。现下诸事繁忙,再不见四处游玩。这回放过他,不知下回还有何机会再见着。
司徒姑娘才貌双全,琴棋书画皆精通。方才只展现了琴艺,不如趁机前去将余下三样展现一番,也好为我等闺秀正名。
让他们臭男子知道,我等自小受到精细栽培之人,实不是等闲女子可比。”
司徒姑娘原本性子克制,颇懂进退。
然而到底才芳龄十五,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下起了好胜之心,一把推开琴,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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